勇斗“胡杨”
蒋全胜(左一)和李艾东(右一)后来作为教练,培养出了全国冠军郑惟桐(中)
赵婷/文
崭新出击
1981年,林野拿了全国象棋女子冠军,这个冠军对于当时非常困难的成都象棋队来说,就是雪中送炭。我和李艾东也从帮助林野夺冠这件事上,发现了自己的教练才能。很有意思,我们两个后来都成了教练,当然这是后话。
1982年,象棋队全面恢复,黄有义也被调回队,建队的时候他去考大学,但考得不太理想,所以又回来下棋。这时候队上是4个人,我、李艾东、黄有义和甘晓晋。甘晓晋是蔬菜公司的,当时是四川省的业余顶级高手,因为表现突出进队。教练还是陈新全老师。
棋队也搬家了。从蜀都大道上的一个四合院,搬到了后子门的成都市体育中心,和成都市篮球队、排球队、网球队在一起,当时叫成都市体工队。直到1985年,又搬到西郊体育场。
1982年,我们以崭新的姿态代表四川参加在武汉举行的全国象棋团体赛。崭新在哪里呢?我们队伍是很年轻的4个新人,我22岁,李艾东18岁,黄有义21岁,也就甘晓晋稍微大点,也才27岁,队伍年轻、团结向上、风貌也好。
那届团体赛印象非常深刻。后来有个作者看了我整个团体赛的表现,还专门给我写了一篇文章。那届比赛我坐第一台,高手几乎对了个遍,包括胡荣华老师、杨官璘老师,虽然都输了,但那会儿确实敢打敢拼,棋还下得特别好。
年轻的代价
对上海,胡荣华老师先手,照例用飞相局开局,我对飞相局进行过研究,很快就反先,起码也是平先。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双方就下成了一个可以不变做和的局面。不过因为是团体赛,我又血气方刚,看了下周围的几盘棋,看不出个眉目,加上确实很想赢上海队,就主动求变。在这之后,我们队一个棋手赢了,形势就变成我这盘棋只要和了队伍就能赢上海。而胡老师一看他们有队员输了,他又不想和了,我想和也和不了。胡老师多么有经验啊,那会儿又是他棋最凶的时候。于是双方展开对攻,中盘时我没算清楚,掉了个子。围观的队友以为我输定了,没到12点都走了。结果一直下到中午12点封盘,局面是胡老师车炮兵,我是车三兵,双方士相都残缺,局面很复杂,我没觉得他比我好。坐车回酒店时,江苏一个教练用江苏话问胡老师:“司令,你棋如何?”胡老师回答:“还没下完,我优势嘛!”他们江浙一带的方言我还是听得懂的,不过也不知道他是确实判断自己优势呢,还是一种心理战,我也没有求证过,但就当时的棋来说,我感觉我优势。进餐厅吃饭,大家一听我说棋还没下完,都很高兴,随便刨了几口饭,就进房间摆棋。陈老师带李艾东、黄有义、甘晓晋,还有云南队的何连生,5个人一起摆棋。我看他们摆棋,由于局面太复杂,摆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结论,也没有休息,我的脑壳已经晕了。下午2点开赛,我想赢而又没有信心,结果输了。
后来我问胡老师,这个棋这么复杂,你怎么看清楚的?他说我的习惯是不摆棋的,就睡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这个棋,摆棋反而容易摆晕,因为残棋太复杂了。车炮兵对车三兵,士相都“烂”了,就是你死我活的短兵相接,走错一步就没希望了。不过,其实在胡老师下出一个弃炮的妙手之前,我还是可以和的,但就是因为摆棋的时候没有看到还有个弃炮的妙手,否则的话,我提前走一手送兵,那和棋的主动权还是在我手里。
正是从这盘棋,我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境界。没办法,五六个人摆棋没扯清楚,胡老师在床上想了一下就想清楚了,这就是境界,是高人。
那次下完后,我对那盘棋做了深刻的研究,特别是中后盘残局。我记得还有两个人分别写了文章,其中一篇叫《深算和失算》。这篇文章是表扬胡老师的,但作者毕竟是业余棋手,看棋没看清楚,结论下反了,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反驳。我对这盘棋总结得很深刻,从布局到中盘再到最后经典的残局,可以说是一生当中念念不忘,已经过去38年了,在我脑海里依然深刻无比。
紧接着,我又对上了杨官璘老师。这一生之中,我只和他下过这一盘棋。当时棋坛有“胡杨”之称,指的就是胡荣华老师和杨官璘老师两位顶级高手。这盘棋我拿的先手,最后的过程和结果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作“为年轻付出的代价”。一般来说,老同志最怕和年轻人下开局,因为年轻人没事就研究布局。这盘棋我下的是当头炮进三兵,他应以屏风马。由于杨老师布局落后太多,棋入中盘我就成胜势了。当时形势是我可以多3个兵进入残局,可以说是稳胜的局面。但我心目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是,杨老师残局功夫了不得,不想和他拼残局,想中盘就“丢翻”,所以就没正常地和他兑子下成残棋。结果在中盘大砍大杀的局面中,我漏算了,这么大优势的一盘棋输了,真的是终身遗憾,因为这辈子就只和他下过这么一盘棋。而李艾东和杨老师下过两盘棋,还两盘棋都赢了,“双杀”!那是在1987年,李艾东打的一台。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带着遗憾和兴奋,我们结束了这次团体赛。虽然最后没有进前六名,但第八名这个成绩已经很优秀了,整个团队也展现出良好的风貌,毕竟那个时候还是胡老师他们的天下。但同样也很遗憾,因为同时期围棋和国象的成绩都比我们好,我们也是想出成绩慌了,拼着一口气想为团队打出成绩来。
还记得那会儿我们住在体工队,教练陈新全老师每天来,训练完吃了午饭就走了。他的训练方法就是两个字:下棋。天天安排我们下棋,就那几个人翻来覆去地下,几乎下吐。这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训练方法是自己摆棋。前段时间广东队封闭训练,我听郑惟桐说,就是利用软件摆布局、分析对手,都不安排下棋。这也是因为现在大家经常在网络上下棋。两种训练方法可以说是各有好处,只不过我们那个时候就那么点人,天天互相下,下得很疲惫。现在回过头来想,是否应该下下停停,开点研讨会互相讨论复盘一下呢?
“前六”梦寐以求
1983年团体赛在哈尔滨举行,仍然没进前六,不过我被留下来成为国家集训队队员,参加集训。教练是王嘉良,他拿过三届全国亚军,号称“东北虎”,教练还有柳大华。集训队还有李来群、赵国荣等一批优秀棋手。我的训练成绩还不错,10多个人的大循环,我排名前八,算优秀了,大概因为集训没什么包袱吧。
1984年团体赛在合肥。这届比赛做了改革,分成4个组,分组循环。我们一上来成绩很好,可惜最后关键场次输了两盘,没有进入小组前二,否则就是前八了。团体赛需要每个队员都下得好,我和李艾东成绩好一些。
1985年团体赛在西安。那会儿成都对象棋寄予厚望,棋迷也很关注,成都日报体育记者李琦全程跟随我们追踪报道。赛程很长,总共13轮,一天下一盘棋,差不多下半个月,中途休息两天。每个人的用时也很长,一般一盘棋都需要四五个小时,李琦是从头到尾都在。当时有一轮,输了就基本进不到前六,李琦写了一篇文章,标题是《蜀中无大将,连廖化都跑去哪了》,多年后依然感觉很受刺激。
当时整个社会的文化娱乐不多,象棋也是老百姓喜欢关注的,各种厂矿啊公园啊都是下棋的人。这篇文章见报后,影响很大,我们整个团队都很难过。那届团体赛,我们8∶0赢过贵州,但也输给了江苏、浙江这些强队。对于四川象棋来说,“三剑客”退得太早,上海有胡荣华、徐天利,广东有杨官璘、蔡福如。他们这届棋手一直顶着,以老带新,各个地方都有一流高手带着年轻棋手比赛,我们就只有埋头整了很多年。这种强大的心理压力,对我们也是奋发图强的激励。
1986年团体赛在邯郸举行,最后一轮我们对上海。上海已经提前一轮夺冠,而我们必须要打平才能进前六。梦寐以求的前六就在眼前,我们心理压力极大。依然是我、李艾东、黄有义、甘晓晋4个人上场,结果最后仍然输了。当时有个习惯是赛后简单会个餐,结果我们和上海队坐得很近,胡老师带着关爱的心情过来敬酒:“对不起啊!你们还年轻,以后你们机会还多,四川队是一支朝气蓬勃的队伍。”胡老师德高望重,他这样说我也接受,竞技场上输就是输了,未必还指望人家让你吗?而坐在旁边的曾东平眼泪哗就出来了,马上站起来跑了出去。我记得他当时才16岁,快要进队了,是队里的超级培养对象。这也说明那会儿四川象棋不行,在全国也没什么地位。
从上世纪70年代末一直到1986年,团体一直都没打进前六。一而再再而三,在这样的心气下,我们也算是磨炼出来了。1986年对我也是意义重大的一年。一方面我坚持训练,一方面接任女队教练,年底我又当了父亲。当时棋队已经搬到了西郊体育场,我不但自己训练,还带女队训练,经常摆棋到深夜,真的是在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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