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策展力：开辟公共文化空间的另一种可能
生活在一个拥有太多资讯的时代，时代赋予了我们一个普遍的问题：资讯爆炸。在过去，离开了书，我们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获得资讯，更没办法通过累积资讯而形成知识，我们对书、对资讯、对知识，有一种天然的“饥渴”，如今，我们不可能再有这种感受——点开手机，就会获得看不完的资讯。
时代的发展，让书籍以及相关产业改变了它的使命。书店作为小型公共文化空间范本，在“策展”方面，具有丰富面貌和诸多可能性，它牵涉到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态度，带给我们一个有秩序的，让我们可以快速吸收资讯并将其变为知识的方式。
11月2日下午，“2019成都国际书店论坛”期间，法国伊冯·兰伯特书店国际销售与通讯助理苏珊·范·博肯、澳大利亚河湾书店创始人苏珊娜·威尔森、阿联酋马格鲁迪书店联合创始人伊泽贝尔·阿伯赫尔齐聚方所成都店，共谈“书店策展力”。作家杨照担任此次论坛主持。
论坛现场 本文图均由成都方所店供图
岂止于书店：画廊与书店经营的艺术性结合
来自巴黎伊冯·兰伯特书店的苏珊·范·博肯在发言前，首先提出有关于书店身份的疑问：“我们的身份是什么？我们是书店吗？是画廊吗？是出版商吗？是概念店吗？”为了全面解读这个问题，她从书店的历史与身份谈起：“伊冯·兰伯特书店位于巴黎玛黑区，周边是一些非常知名的当代艺术画廊，创始人伊冯·兰伯特是法国有史以来最具标志性的画廊主之一。”
法国伊冯·兰伯特书店国际销售与通讯助理苏珊·范·博肯2014年，伊冯·兰伯特决定关掉他的画廊。当时，他手下有40多个合作艺术家，但他仍觉得要将重心放在规模更小的书店上。于是，兰伯特开始关注如何卖书、如何出版书和制书。
苏珊·范·博肯如此定义伊冯·兰伯特书店：“我们不仅仅是书店，我们同时出版图书。”1992年，兰伯特先生开始收藏珍本，他将对书籍的喜爱投注到了珍贵作品的收藏上。与此同时，兰伯特先生开始寻找艺术家共同开设项目，这些项目皆体现出艺术家独特的创造力及其与读者间的互动关系。
博肯举了一些例子：“美国新概念画家Jenny Holze和美国诗人Herri合作，他们将诗投影到威尼斯宫的墙上，用摄像机拍照，再将这些照片放在这一版本的书里。几年前，我们做了另一个作品：叫做《层层叠叠》（亦称《重重皱皱》），采用的是与前者相同的板式。书的封面是画布做的，画布中间有一张白纸，它就像一块白板，读者可以在上面画画。”
“与美国作家和艺术家合作的过程，展示了书店的部分出版工作。2015年，我们开始和艺术家戴维合作，最终发布了三本书、特别出版物并策划了两个展览和两年的“每日版面”。我们还出版了无数限量版印刷水彩画，制作了玻璃瓶，此外，还创办了一个很小的秘密画廊。这个秘密画廊在书店的一个秘密壁橱里，是一个视频画廊，我们会邀请听众和观众前来参观。”她说。
上述提到的“每日版面”叫《昨日》，艺术家戴维每天都会给天空拍照，书店会将这些照片打印出来，每日在店内出售。当然，“昨日的天空”只在当天售卖，第二天时就会有一张新的天空照片。这显示了书店如何跟客户进行互动：每天都有不同的客户来到店里，他们想要看看前一天的天空到底是什么样的。
对于伊冯·兰伯特书店的成功，博肯将经验归为如下四点：“第一，珍惜家人。这里的“家人”不仅指客户，还有合作的艺术家、作家和出版商。当谈及艺术时，我们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追溯到画廊时期与艺术家建立的亲密关系；第二，把人们聚在一起。至2019年初，我们已举办了60场活动，例如签售会、讲座、展览开幕式等等，我们会给出版商提供平台，也会给新客户提供合作机会；第三，个人体验。这不仅仅局限于交易，更促进我们思考和理解，我们要注重的是这种购物的体验；第四，平衡、主流和小众。我们拥有很多来自全世界小型出版社的杂志，还销售独立出版商的相册，以及已经绝版的销售目录和珍本，给客户更多的机会去发现在其他地方发现不了的新事物。”
发言的最后，博肯提到了“反向策展”的概念，并表示：“希望我们每天都能够给大家提供一些新鲜而特别的事情。”最开始关于书店身份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伊冯·兰伯特书店不只是书店，不只是画廊，也不只是出版社，这是一个有很多故事要讲的地方。用经营画廊的方式来经营一个书店，他们反而得到了更大的自由。
家园之外的家：第三空间和文化公益的选择
澳大利亚河湾书店创办人苏珊娜·威尔森首先从她的个人经历谈起：“在创立河湾书店之前，我是一名老师，也是一个教育顾问，我一直以来都相信图书本身和读书的力量。21年前刚开始创办书店时，我希望读者能在我的书店里找到世界上最好的书，来到我的书店就像来到一个想象中的地方，就能够逃避现实。”
澳大利亚河湾书店创办人苏珊娜·威尔森基于这样的设想，苏珊娜·威尔森一直致力于将书店打造成为一个读者自由交往的、社区的一部分。谈及此，她提出“第三空间”的概念：“这是一个社会学家造出的词，家是第一空间，工作场所是第二空间，第三空间就是人们自主选择打发时间的地方。第三空间有如下的特点：首先，它是中立的，你没有必要去，但是你却想去；第二，在这里，社会地位并不重要，每个人都受欢迎；另外，它通过对话和有趣的活动，提供人与人之间的连接，人们在这里感到舒适，甚至在一些情况之下他们可以得到心灵的启迪。归根到底，第三空间就是家园之外的家，很多当地人都觉得河湾书店就是他们的第三空间。”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是为阅读和沟通打下的基础。
阅读是书店主营的重中之重，读者去任何一家书店都很容易发现：选择实在太多。这引发了读者关于阅读和购买的一系列问题，因此书店需要策展和策划。“阅读者不应该是孤身一人的。我们让社区成员齐聚一堂，形成一个阅读空间，我们也有幸成为“集体阅读”这一颠覆性力量的一部分。无论是大是小的生活问题，我们都能一起认真讨论、沉思，将传统的、一个人读书的行动，带到一个具有新高度、集体性的共同空间里。”威尔森这样形容阅读者和阅读空间之间的关系，“《偷书贼》的作者马库斯·苏萨克好几次来到河湾书店，有很多读者，他们愿意在见了作家之后买一本书，这种联系非常重要，能够鼓励大家尽量多地阅读。”
此外，河湾书店还开展了许多具有社会意义的项目。“学校项目对我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我们的员工与学校图书馆建立了密切的关系，我们为家长提供书籍订阅服务，也通过选出年轻的评论员，给孩子们提供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2004年，我们开始为一个很小的项目筹集资金，这个项目旨在加强偏远社区的读写能力，并鼓励那些社区的居民阅读。在澳大利亚的一些偏远社区，很多孩子在上学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书。至今，我们的基金会已经发放了35万本的书，接触到250个偏远社区，我们还成立了原住民识字基金会，简称ILF。”威尔森说。
最后，威尔森这样总结“策展”之于书店的意义：“策展不仅同选书、如何打造书店有关，更与我们的选择、我们与客户的交流有关。正是因为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是谁，决定了我们支持什么。”
读你所需：让不读书的人也能享受阅读的乐趣
对阿联酋马格鲁迪书店联合创始人伊泽贝尔·阿伯赫尔来说，策展力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东西。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想要改变世界的想法，于是渴望有一家自己的书店，自己去选择要放什么样的书籍。当然，这种选择也要基于客户的喜爱。“作为一个年轻人，我们可以去想一想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书？如果要打造一家专业化书店，就必须要问自己这些问题。” 伊泽贝尔·阿伯赫尔说。
阿联酋马格鲁迪书店联合创始人伊泽贝尔·阿伯赫尔而读者就是最好的信息源头，他能告诉你到底人们喜欢读什么。阿伯赫尔说：“某天，突然有两个读者过来说，想看水中分娩的书，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新的需求。我们可以回应顾客需求，给他们提供水中分娩的相应书籍。”
文学节是书店开展的一项重要活动。“大概在八九十年代，我们会请一些不同的作家过来做一些签售会。我常想读者想要什么呢？他们可能想要这本书的作者签名，但是他们更想知道：作者为什么写这本书？背后有什么故事？所以到2009年，我们有了第一届阿联酋文学节，至今已有12届了。每年我们都会请一些作家过来，大家可以各抒己见，在一个安全的空间里提问题。”这就是阿联酋文学节的起源。
文学节举办的初衷和意义原是针对不读书的人。“读书的人肯定会参加文学节，如果那些不读书的人也可以过来参与，在活动之后，他们或许就会决定要去学校图书馆借一本书来看看。如果你真的能够享受快乐阅读的过程，你就能在生活中发现：读书能让你做得更好。”伊泽贝尔·阿伯赫尔这样说。
最后，阿伯赫尔用一种比喻来归纳“策展”之于她的感受和意义：“对我来说，策展意味着热情。只要我还能呼吸，我就希望把我在图书里所学的一切告诉大家。这像是什么？就像逃离现实，回到过去，回到古埃及，去看看金字塔到底是怎么建成的。”
在随后的问答环节中，三位嘉宾同主持人和现场观众就书店与消费者关系、书店风格打造、书籍选择、市场竞争关系等诸多问题展开讨论与解答。现场有观众提问：“面对亚马逊这样的大型卖书网站，书店的优势在哪里？”伊泽贝尔·阿伯赫尔回应道：“亚马逊是一个巨头，它实在太便捷，复制它的成本是我们完全不能承担的。但我们还是有大量的订单，因为我们能够提供亚马逊没有的——我们自己的收藏。在制作网站时，我们的效率更高，网站内容也会更加聚焦。有时，读者想走出家门与他人交谈，探讨最近读的书，这便是一种社交，是网上买书的局限性。”
还有读者问道：“在电子书日益红火的今天，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坚持做纸质书籍书店？”对此，苏珊娜·威尔森答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愿意读纸质书，这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深度阅读在屏幕上是做不到的，纸质书是实实在在的，它如同“血肉之躯”。电子书有它的实用性，是市场的一部分，而我们也在书业中不断地适应、调整，哪怕销售会下降，也还是能赚取利润，我们的利润来源就在于大家对书籍共同的爱好。”
“2019成都国际书店论坛”由方所成都店主办，活动于11月1-3日期间举办。本届书店论坛以“城市：策展的时代”为主题，探讨书店、美术馆、公共文化空间如何用策展思维呈现创意与思想，如何连接作品、创作者、机构、社群与公众，如何不断用策展来保持地方吸引力，激发城市更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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