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诗歌筑城记 ■凸凹
城市的影响是多方面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对诗歌的影响。但我想说的是,在城市影响诗歌之前,首先是诗歌影响了城市。城市对诗歌的影响,实则是诗歌自身遇城之后的反作用。因为在没有城市的年代,诗歌已然存在了——她存在于广大乡村的巫语中、广大劳作的歌谣中。为此,那时,城里的采诗官纷纷出城,在人民的山川之间行走,为他们的君王采撷或美丽忧伤、或壮怀激烈的诗歌——中国第一部诗集《诗经》就是这么来的。反过来说,如果城里出产诗,他们干吗千辛万苦日晒雨淋去向大地学习,去做草民的忠实书记员?
采诗官应该知道,他们栖居的城,也是诗歌筑出来的。城市是文明的产物,而文明之所以为文明,在它的几个基本构成要素中,宗教祭祀和文字是其中堪称重要的两项。巫师,亦即最初的兼职诗人,是中国原始宗教的呈现与布道者,当他们与后来发明的文字相遇后,口口相传的诗歌自此在植物和动物皮骨上,成为书面诗歌。
为厘清“城市的影响:诗歌构筑的世界与时间深处的真相”之间的纠葛,我以成都为例,简单谈谈相关的几个问题。成都城最先的形态是巫。因为巫师是那个时代的导师和知识集大成者,所以巫师在什么地方搞祭祀活动,人众就到那个地方参与祭祀活动。这样,人众的聚落就产生了。最先的聚落叫里,如成都地区的赤里、锦里、石犀里等。里,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村落。有了里,自然就有了市,集市的市,市场的市,有了交流与走动。里、市一发展,就成了片,成了邑。李冰“穿二江成都之中”,“两江珥其市,九桥带其流”,就将邑变成了都。由是,成都就有了“一年成聚,两年成邑,三年成都”的筑城发展脉向。
我们再去翻一翻记载这一时期的重要文献《华阳国志》《蜀王本纪》,就会看见诗歌的神思漫天飞扬。鱼凫王田于湔,忽得仙道。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鳖灵,楚人,死,其尸随江而上,至蜀复生。朱提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地井中出。武都有个已婚男,一夜间化为女子,盖山精也,美而艳,蜀王立即倾倒。李冰入江与龙斗,遇羽衣人乃飞升……这些桥段,哪一个不是诗?
但,这还只是诗歌对城市的基本建设,因为毕竟巫对诗歌的提纯还不够高嘛。成都要想成为大城,必须要在时间的流动中练功、养神、聚气,必须要等待大诗人从天堕,栖于城。古蜀过了,秦过了,终于等来了西汉,等来了誉满全国的大诗人、大学者司马相如、文翁、严君平、扬雄。跟着的事实是,西汉中晚期,成都便一跃成为仅仅略次于国都长安的全国第二大都市,和西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唐宋成都,当是诗歌牛逼的朝代。陈子昂、李白、杜甫、元稹、薛涛、苏氏父子、陆游等等大诗人,无不与成都有关。有一个术语,叫扬一益二,说的是唐宋的工商业中心,扬州第一,成都第二,两座城市的繁华富庶地位,超过了长安、洛阳、汴京、临安。宋以降,元明清三朝,成都就出了个杨升庵,成都城的地位,自是一落千丈了。这真个是诗兴城兴,诗衰城衰,否则,何以解释?
再一个,我们之所以对司马相如之前的成都,缺乏地标对位,缺乏真相,弄得满眼满脑的朦胧与迷雾,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在时间的清场中,诗歌的不作为,尤其诗人的籍籍无名。比如我们对筹边楼的了解,还必须吟哦薛涛的“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比如我们要找诸葛亮的祠堂,顺着杜甫的诗行就可以了:“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读一读陆游《梅花绝句》:“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就明白了宋代成都的梅花方位与影响力。
成都如此,其他城市大抵也如此吧?不如此也没关系,那只能说明诗歌筑城法则特别适合成都。你看,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始,成都诗歌飞速发展,成为全国各省市中的翘楚,完全有了法国巴黎之气象。而成都城,也一跃跻身为全国一线中心城市。古如此,今如此,这,恐怕不能用小概率和偶然来释解吧。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名诗人,曾获浩然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刘伯温诗歌奖、四川文学奖等多种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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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成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