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马识途:我只是个业余作家
马识途与家人,后排中为失散20年的女儿西南联大时期马识途(前排右一)与飞虎队员合影104岁高龄的作家马识途,将在10月份进京举办书法展。
这位从5岁开始学书法、临汉碑的老人,一直强调自己不是一个书法家,写字只是自己的业余爱好;对于文学,他亦自谦“是一个不成器的作家”。尽管近几年,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让子弹飞》让马识途重新走进大众视野,但除此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曲折而又传奇的人生。
2014年8月,三联生活书店曾在成都举办过一场不同寻常的新书发布会,所发布的两本新书名为《百岁拾忆》和《百岁追忆》,它们的作者是年届百岁的马识途和他103岁的哥哥马士弘。
1915年,马识途出生在重庆忠县长江边上的“马家大院”,那是一座颇有几分气派的四角头大院。父亲曾任洪雅县、大邑县县长,他给马识途取名“马千木”。初中毕业后,遵“本家子弟十六必须出峡”的教诲,马识途去往北平,寻找救国之道。仅比他大3岁的哥哥马士弘,几乎同时走上救国救民的道路,但两人的选择截然不同。
马识途兄弟的经历,颇有一些传奇色彩,他们是一对名副其实的国共兄弟。哥哥马士弘进了国民党的士官学校,抗战时打了二十多场硬仗,曾经从日本人手中救出152名年轻妇女。他后来一直做到国民党军队的少将师长,并拒绝和共产党打内战,成都解放时率部起义,向共产党投诚。弟弟马识途先是参加“一二·九”运动,继而在抗战初期加入中国共产党,跟随地下党在白区战斗,经历可谓九死一生,到成都解放时,已做了中共川康特委副书记。
意味深长的是,哥哥起义时,弟弟正是接受起义的领导人之一。他们的经历,就像他们自己说的,“追怀往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襟怀坦白,差足自慰”。在国民党统治时期,马识途这个地下党,时时处在被抓捕的危险境况之中,在重庆老街上甩脱国民党特务盯梢的故事,和谍战剧里的情节一样惊心动魄。在这种背景下,哥哥始终未与共产党弟弟为敌。特别是1941年,国民党掀起新一轮反共高潮,弟弟所在的中国共产党党组织被破坏,弟媳带着刚满月的女儿被捕。在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时任少校的哥哥,根据父亲的旨意,暗中接应和掩护弟弟回乡。难怪有人说,兄弟的手足情深,几乎是一部现实版的《人间正道是沧桑》。
1941年,为了避免身份暴露,马识途以马千禾的名字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他在此“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同时受教于众多名师大家,闻一多、沈从文、朱自清都是他的老师,系主任、语言学家罗常培还鼓励他搞学术研究工作。其中闻一多教授给马识途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的有名不仅仅是在学术界,他更是一个真诚的斗士。”马识途回忆,1944年鲁迅逝世八周年纪念日时,昆明文艺界决定要开一次纪念晚会,想请闻一多参加并讲话。这个纪念会实质上也是昆明民主运动的一部分,如果闻一多不参加,就会带来负面影响。闻一多曾是鲁迅斥责过的“新月派”诗人,结果当马识途去请闻一多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而且还动员了大学里一些搞文艺的老师一起参加。更关键的是,他在会上讲话时,向鲁迅的画像鞠躬,称赞鲁迅是硬骨头,说:“鲁迅对,我们错了。”表示要向鲁迅学习,站在民主运动的最前线。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被国民党特务刺杀身亡。马识途匆匆赶回昆明到他的灵前和遇刺的地方凭吊,写下“哲人其萎,我复何言”的挽联。
西南联大良好的教学环境,加上本来就对文学有浓厚的兴趣,马识途开始了文学写作,散文、诗词、小说都有习作。“当时我写了《视察委员来了》短篇小说,后来把它改名为《破城记》,也就是《夜谭十记》的第一篇。我很喜欢俄国讽刺作家果戈里的作品。写《破城记》受到他的代表作《钦差大臣》的影响。”马识途回忆说,自己大概真有文学情怀,当时还写过两本诗集,一本是短诗汇集,一本是描写史迪威公路上一对青年男女恋爱故事的一千五百行长诗《路》。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和我的职业革命家生涯是不相容的”,所以在被调离昆明时,为保安全,他忍痛将一切文字性的东西一火而焚之,并且下决心和文学绝缘,投入出生入死的地下斗争中去。
不过,文学之缘不是那么容易断的。1959年,《四川文学》主编、作家沙汀找到马识途,约他写关于新中国成立十周年的文章《老三姐》,马识途自此重续文学创作之路。
“我是职业革命家、业余作家。”当有人问及马老的职业,他总是这样诙谐地回答。“刚开始的时候,我是被动地写作,后来写得比较顺了,连续发表了若干短篇,都产生了较好的影响,慢慢开始主动写了。更主要的是,写作打开了我革命斗争记忆的闸门,以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的许多同伴朋友从梦中冒出来,要求充当我作品里的人物,呼吁他们‘出生\’的权利。”
后来,马识途又写了讽刺小说《最有办法的人》,听说茅盾看到了,说讽刺小说本来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家不愿写,现在开始有人写了。这个信息刺激了马识途这个四川人的幽默风格,他接连又写了《挑女婿》等讽刺小说,“文革”中这些文章却成为他的最大罪状。
这些经历是特殊时代不可避免的,马识途并无怨言。
1961年,马识途发表长篇小说《清江壮歌》,轰动全国。回忆这部作品的创作背景时,马识途说,他的爱人刘惠馨1941年在恩施牺牲后,随母亲坐牢才一个月大的女儿下落不明,马识途依靠组织和公安部门找了20年,历经坎坷,1960年终于找到在武汉一对工人夫妇家的女儿。原来,妻子牺牲后,女儿被他们偷偷收养,长大成人。马识途找到女儿后,不让女儿改回姓马,让她仍与养父养母住在一起,侍奉养父养母。《清江壮歌》就是以此为题材。小说完成后,压了六年好不容易出版,英雄传奇与故事感动过一代代读者。孰料“文革”开始后,《清江壮歌》被作为大毒草进行批判,马识途也被打成“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坐了六年牢。打倒“四人帮”后,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清江壮歌》,开印就是20万册,成为畅销书。
1982年,马识途的另一部代表作《夜谭十记》完成,收录《破城记》《报销记》《盗官记》《娶妾记》《禁烟记》等10个故事,再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社会百态。《盗官记》被姜文拍成电影《让子弹飞》,风靡一时。2017年,笔耕不辍的马识途查出得了肺癌,他一边接受治疗,一边在病房里写书,《夜谭十记》的续集《夜谭续记》写好后,身体也奇迹般好了。
除了作家身份,马识途还是书法家。马识途的体会是,无过人天资者、无钻研耐力者、心思浮躁者,很难成为书法家。至于欲以书法作敲门砖,求名得利者,更无论矣。“我的书法作品就是我的思想载体。我从五岁开始练书法,主要是临汉碑,至今已九十多年,但不敢以书法家自命。书法可贵之处要有法,书法的妙处在有法无法之间,于有法中求无法。任何一个学问,都必须从头扎扎实实抓基础,没有学爬就学走,没学走就学飞不行。”
马识途说,他基本上经历整个20世纪,经历了百年中国的大动荡、大转折,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非常多,生活积累很丰富,却没有很好地加以利用,没有把现实的材料写成好作品。所以,虽然当年四川省文联为马识途颁发了“终身成就奖”,马识途却说:“我没有终身成就,只有终身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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