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大街里的暖 ◎王利雪
[摘要]◎王利雪
正是瓦雪融化之时，白布大街的青条石路面浸着湿漉漉的雪水，洁净又清新。阳光穿过街道，从沿街对立的二层小楼间跳跃下来，在青条石板上弹射出一道道碎金般的光，有着奇异的暖。
暖，是我行走在白布大街上，心里一直揣着的一个词语，尽管我仍穿着厚实的棉袄，尽管空气仍然清冷。
一串大红灯笼从二楼的楼角悬挂下来，在风里微微摇动着，无数串大红灯笼悬挂在风里，微微颔首，渲染着一种明媚、鲜艳而又温暖的色彩。
这炫目的中国红，这圆鼓鼓的灯笼河流，让作为三帝之都的亳州古城，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街呈现出一种旖旎的街巷风情。鲜艳而不轻浮，轻灵而又厚重，让我的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温情。一串串悬挂于最新时间里的灯笼，一个个中国最古老最典型的节日符号，一个个给人视觉带来愉悦的传统意象，让老街的古老与现代交织相汇。
热闹的市喧声，如水一样连续不断的人流，在这条明清老街里演绎过多少故事。我对那些曾经谜一样的故事好奇，对这些明清建筑能在变化飞速的时代得以保存而好奇，而我更愿意把目光投向眼前的街道，投向每一个生活在现在的老街人。
《道德经》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生活在老街的人们，似乎也深谙此道，我在白布大街向阳的一扇门前看到了一个人，想起了这句话。
那时，他背靠一面黑色油漆的木门，坐在明晃晃的阳光里，在读书。化雪的水滴声，来来往往的人流，全都被他摒除在书外的世界里。他略显花白的头发在阳光里和他的面容一样祥和安静，他坐的一把椅子和他右侧的一辆自行车一样陈旧而简陋。空气清冷，他的衣着略显单薄，他身上带着年岁标志的深蓝色夹克衫显示出一种朴实而素雅的生活方式，如他手中的书一样。我抬头看了看他身后房门上的牌号——白布大街32号，号为繁体字“號”，标识着这条街道曾经从古老的岁月里穿行而过。
暖，是这幅画面带给我的感觉，在喧闹的市声中看书，让阳光下的时间在文字里流淌。通过交谈，我才知道，他并不是身后那扇门的主人，他是对面牙科诊所的医师，这个中午没有客人光顾，他便负暄看书。
当我转过身来，瞬间便吃了一惊，但是坐着安静看书的那个医师又让我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那间小小的诊所被他装饰成了一个绿色植物的海洋，除去工作台与后面的货柜之外，绿色植物牢牢占据了这间屋子的空间，我只能辨识出几种，如绿萝、兰草、玉树等，它们挤在墙角与桌下，端坐在地上，横放在木板上，还有的悬吊在空中，一盆盆姿态横生，绿意盎然。最有趣的是十几盆蒜苗，都养在红皮萝卜里，一个个胖乎乎的红皮萝卜被医师巧妙设计，与绿色修长的蒜苗、透明的塑料小桶构成了一盆盆奇妙的盆景。
门外悬挂的几个鸟笼又让人如置空灵的深山。细白铁丝笼子里，轻盈、娇小的鸟儿们正在彼此唱和应答，温软清脆的鸟语如一串串音符从笼子里流淌开来。几只麻雀前来觅食，小小的脑袋隔着笼子的空隙去啄食笼内的小米，饱了就一齐在笼子上栖息。
那医师全然不理会，他自去看他的书。
鸟笼之上的二楼窗外，悬挂的小红灯笼与诸多盆景相映成趣，只是那绿叶与茎被冬天的冷暂时摧残得枯黄，等着春天将它们唤醒。
他对于我的好奇毫不为意，我遇见他的这一天只是他在这条街上做牙医三十多年的其中一日，波澜不惊，安静如昔。
我走向了另一扇阳光涂满蜜的门前。年轻帅气的父亲，稚嫩可爱的女儿，在一个小小的方桌上对弈，说是对弈，其实并不对，我觉得那是他们午饭时的游戏。
明媚而温暖的阳光一如他们的笑容。年轻的父亲在小方桌上铺开了一张围棋对弈的棋图，摆好了黑白两色的棋子，他轻轻拈起一粒黑子以示意的眼神看着女儿，小女孩歪着脑袋盯着父亲的手如游戏般移动，她可能并不懂那些棋子位置的机关所在，她小小的手中紧紧握着几粒白子，偶尔微微皱起的眉头似在思考手中棋子的位置。
两碗手擀面腾腾地冒着热气，一小碗海带丝一小碗肉片，这只是最寻常的家常便饭。可是这些饭菜，这对弈的父女身上像是滋生了神奇的磁力，我竟舍不得从这幅画面里走开。
黑色羽绒服，蓝色运动裤，运动鞋，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父亲。可是他如头顶的阳光一样暖。哪怕只是教会她摆好一个棋子的位置，这样专注而疼爱的眼神，这样有趣的陪伴，他一定会给她洒满阳光的童年。像他身下的朱红色油漆小凳，像小女孩身下的原木小方椅，都印满了安静的阳光。
年轻的父亲回了我一个微笑，他们放下黑白棋子，开始吃手擀面。我不好意思再置身那幅画面里，便转身走开。
在白布大街行走的那个时间点，总是离我很近，以至于离开白布大街后的很长时间，我的目光总能穿过层层叠叠的建筑，又回到那阳光下的对弈里，而我疲惫的心总不知不觉变软。
一公里长的白布大街是一条古老与现代交织的街道，一如更多的北关老街一样。古时布匹店面绵延的风景已经消失，白布大街适应着这个时代的商业需求，改变着店面经营的商品。我惊叹守护着这条古老街道的人，可是更吸引我的是这座城市里老街人的生活方式和幸福感。
灯笼、书、绿色植物、围棋，我在阳光里看到了这些，它们存在于白布大街的日常生活中，并不是作秀的道具。古老与现代、快与慢、雅与俗，永远是现实生活中矛盾、对立、交织的命题，我想，白布大街里的这些人早已配制了一把破译这个矛盾命题的奇异钥匙，打开了一扇幸福生活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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