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亭上酒香浓 ◎杨燕
[摘要]◎杨燕
蒙城县城东北隅的嵇山上，四面环水，鸟鸣鱼跃，嵇康亭就立于湖光山色之中。站在亭下，我屏声敛气，生怕惊动了沉静哲思的嵇康。青翠修长的竹林在风中簌簌作响，慷慨激昂的《广陵散》于远处隐隐传来，我眼前浮现出一位风神洒脱的长者。他蔑视重节操伦常的传统观念和礼俗，高举着人的觉醒的旗帜，从魏晋险象环生的政治醪糟里，打捞出人生的万千滋味，从一滴滴的甘醇里，让风暴静候水流的音讯。
嵇康风姿俊美，人们用“玉山”比喻他。嵇康善饮，饮后常醉，醉酒之后摇摇晃晃常自倾倒。后遂常用“玉山自倒、玉山倾倒”等形容醉酒、醉态。其实，嵇康的“玉山倾倒”更是一种精神之美。他畅饮的不仅仅是酒，而且还是人们对自己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我们可以想象，“七贤”们聚在一起，有茂林修竹清流急湍的雅境，有纤歌凝而白云遏的琴声，有言在耳目之内且寄八荒之表的诗文，有奔腾跌宕旷达自由的思想，再加上清冽甘甜的美酒，他们就忍不住在一次次酩酊大醉中，用内在的狂飙，让生命拔高、裂变，以一摊软泥的纯粹体悟人格自身亘古的浓香。那是怎样一幅壮美的写意图和集体的狂欢模式？
在酒香中醒来，一个人便真正地切入了自然。
正是从鬼神迷信、烦琐经术到道德节操的怀疑和否定，嵇康才意识到人必然要死是真的，只有短促的人生中充满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哀伤不幸才是真的。既然如此，何不抓紧时间尽情享受呢？为什么不珍重自己宝贵的生命呢？“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用表面上的贪图享乐、腐败堕落来深刻展示特定历史条件下对人生的极力追求。这显然与儒家教义毫不相容。后来，“非汤、武而薄周、孔”的嵇康终于被杀头。
公元263年夏，嵇康最终走上了在夕阳的映衬下已被染上惨烈红色的洛阳刑场，摆在临刑前的嵇康面前的是一壶酒和一张琴。他缓缓望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在朋友的悲伤、政敌的窃笑中，从容地喝下三杯酒，弹起《广陵散》。千古绵延，斜阳凝血。悠悠的琴声与清冽的酒香，将嵇康生命的旗帜插上了美学的高山之巅。
杯中岁月，是一部与酒有关的史册。在史册的扉页，书写着生命意识的觉醒和泉眼的寻觅。陶渊明在“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中超然事外，平淡冲和。李白在“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中展现出新兴地主阶级和奋进社会的昂扬和朝气。杜甫用“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痛诉时代的兵荒马乱和个人的颠沛流离衣食无着。晏殊用“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来消遣已占统治阶级高位的传统知识分子的闲愁逸致。
中国的男人用酒让灵魂失重，让酒逆袭人生的负累，完美实现集体的狂欢。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的大智慧，大发明。
在浓郁的稻谷醇香中，生命无止境地接近初始，而苦闷的现实在眼前烟消云散。嵇康用迷失于生存状态的肉体生命，醉眼蒙眬，欲说还休，而灵魂却在历史的深处打坐，放纵，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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