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粱 红 ◎闫孔喜

亳州晚报 2019-10-17 08:51 大字

[摘要]◎闫孔喜

20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读“村小”,老师教汉字“禾”,她在黑板上勾勒了一个非画非字的家伙,后来我才知道老师当时画了禾的形象,是篆字。接着,老师从土坯讲桌洞里捏出一棵高粱秧苗,说这就是禾!老师随手在孩子心底抹上红蓝,它们都会幻化出粒粒蓓蕾,绽放终生。

父亲是生产队的庄稼好把式,他的绝活是在地里撒种子。荒寒年月,口粮紧缺,种子不能白撒了。高粱每亩撒八斤左右是准,均匀稀稠全扣在父亲张弛的指隙间。父亲的经验是,四指的漏缝开一韭菜叶阔撒种为好。春日载阳,有鸣仑庚。周末,我与小伙伴肩扛太阳,随大人去北地里种高粱。父亲撒种时那腾挪中的一勾一抓,跌宕间的一远一近,好似散打里的拐摆抡转,我们看出了神样。

春分撒下一片绿,立秋三天遍地红。立秋刚踩八月沿,红与绿便主宰了那片高粱地。这时高粱叶油墨墨,沃若若,都似柄柄利剑,青芒与翠色堆叠着,风来沙沙,青纱帐里,翻滚着交响乐的音符;风停无语,高粱丛中,藏匿着幽深的静谧,高粱穗迎风举炬,火红共落霞一色。

秋荒,红高粱显能耐。那时生产队打的麦少,每个社员分不到百斤,吃到迎秋,麦囤就见底。可离啃秋还隔着日子呀。于是高粱就做了填空题。穷人肚里无杂粮,是说庄稼地里熟啥咱吃啥。奶奶拿高粱面,掺几把小麦粉做成馍,我认为那是人间美食。馍刚出锅,那红中透白的色在蒸汽中氤氲,立刻就钓出我肚中许多饥饿的馋虫来。庄稼人的早饭要太阳上扬才登饭场。枣树下,我端着高粱粥直呼噜,一旁的大人的嘴角也都弧出两条高粱红括号。午间放学后,我一边用高粱秸杆在树下夹枣吃,一边嗅着锅里快要煮熟的高粱面咸粥,那玫瑰红便在我胃里漾起涟漪。

八月中砍倒高粱,高粱穗救了秋荒,高粱秸梃又成了农家的一尤。奶奶用麻绳把高粱秸梃穿起来,做成好多种手底下用的什物。做簸箕,能簸去粮食中的糠皮。织成鞋簸篓子,母亲便有了放针头线脑的窝。我小时割草挎的筐,就是奶奶用高粱秸梃做的,提它去割草觉得特别有劲。那时,我家厨房里的食具也多有高粱秸梃做成:馍簸篓用它做,轻巧耐用;蒸馍用的滗屉用它做,透气散热;用它横竖双层缉成锅盖,保温护气。父亲用高粱秸梃扎成的灯笼,那是我们姐弟过新年的符号和希望。高粱穗脱粒后的杪子,母亲将它扎成扫面把子和扫地把子。“把子”们大多数是跑到集上去挣钱……

我喜欢晚霞和玫瑰,因为其色是高粱红的派生物。可现在很少有人种高粱了。

前年我参加了利辛县扶贫工作队,并做队长,进驻徐田贫困村。怎能让这里的贫困户尽快脱贫呢?我从农民致富网上突然看见一条信息,省内外几家品牌酒厂都在预购高粱,价格远超小麦玉米的。队员又查到有售高产高粱的制种场。我们先与供销家达成法律协议,再筹资金网购种子让贫困户种植,秋后卖掉高粱再收回本金。由于这种高粱可以条播,密度大,秸秆粗矮,穗大,产量高,收益丰厚。有几家贫困户靠转让的土地种高粱,两年内脱贫。

秋收季节,村里到处写满了丰收,田野一派红火,像晚霞在燃烧,像玫瑰红在舞动。顶顶高粱穗似一枚枚硕大的惊叹号,仿佛向人们宣布,我们这块土地将要彻底脱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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