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狗和王八
作家介绍
王子让,又名王一笑,作家、美术评论家,山东省沾化县下洼公社平家村人。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师从著名作家浩然先生。其代表作中篇小说《浑浊的秦口河》《海边的风》,分别获文化部巴金文学奖二等奖、文化部飞天文学奖二等奖;散文《故乡的冬枣树》《秦口河的哭泣》分别入选文化部2008年“五一”劳动文学优秀作品评选。现为新晨报驻滨州站负责人,滨州新晨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艺术总监,原创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华东师范大学周易研究会名誉会长。
三十岁的张二山,被村里的老少爷们送了一个外号,称谓:潮种。这个外号一叫开,立刻造成了张二山在村里的绝对孤立。张二山似乎知道这两个字的份量,逢人发狠,越发地卖傻弄疯,胡搅蛮缠,真成了不可救药的傻人。然而,不多些日子,张家庄回归安定,村里终日不见“潮种”的人影,似乎显得潇寂冷落起来。
张二山每日里在街上摇头晃脑地胡转悠。忽然之间,不见了傻人。村里人猜不透他去干什么。有人说他在张家庄没法呆了,有人说怕是做贼去了,有人说他去青海那边讨饭去了。好歹是一村人,沦落到这种地步,不免勾起村里老人的恻隐之心。
一日,张二山回来了,并抱回一条棕色的小狗。刚进门,老婆夺过手,将狗撂出门外,哭丧着脸说:“你真傻了不成,人都填补饱肚子,还弄一张狗嘴?”
这是一条虚弱的病狗,张开四脚趴在地上,两肋扇一收一缩喘不过气,流出的尿湿了一滩。堆满眼屎的狗眼绝望地望着张大“潮种”。他穷,穷得别人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也不肯给他一条,而他实在喜欢一条狗。前些日子,去青海牧这讨饭,路过一堆坟地,听见有一条小狗“喔哇喔哇”地哀号,他心头凄惶,忍不住抱它坐上火车回家来。
张大“潮种”歪鼻子瞪眼睛,一拳擂响桌子,傻劲大作:“你给我滚一边去,不要小狗,和你分开过!”老婆没法子,转过身,趴在灶火台上,呜呜地啼哭。
第二天,张大“潮种”出现在了村卫生室,把村里的医生吓了一跳。
“我有病!”
“哪里不舒坦呀?”“四肢无力,小便失禁,还有眼睛里老长眼屎。”他揉揉眼睛,装出一幅没精打采生了病的样子。
村医生感到奇怪,张二山一未瘫痪,二无肠梗阻之类的剧痛,怎会小便失禁?肯定无理取闹!他知道张二山最怕扎针,抽出一根针管,按上长长的针头,说:“这病不用急的,扎一针保你好。”
二山慌了神,放响喉咙嚷道:“不成!好药留给自己吃是不是,针留着扎女人屁股去吧,我要补身子!”
村里医生怕他耍赖纠缠,随手抓了几把牛膝、黄芪之类草药,打发他走了。
给狗灌了几天药汁,二山自觉它有了起色,带它一同 上街去了。起初。小狗没力气,二山每走几步就要歇下等它,小狗赶上来后,快活地围住主人的脚面字转着嗅着,那小刷子似的尾巴上下翻转着,撩拨得他心头暖融融的,怕累坏了它,干脆抱在怀里赶 路。狗很机灵,也很通人情,要是二山在街上遭人羞辱,它总冲着对方龇牙咧嘴,一幅冲上去要拼命的架势。事后它就表示出分外的亲昵,扒到二山膝盖上,眼睛里流露出略带哀伤的同情,还用柔柔的舌头舔他的手指和下巴,他也就气消闷除。
二山有了可以寄爱的东西,心头宽舒得多了。在街上他闲得无事可做,便与狗玩捉迷藏,倏忽他躲到一个店铺的废料间,狗搜索一阵,总是能找到主人,他把自己的鞋子埋进村东头坟地里,狗儿也能给寻回来,他总是欢天喜地,笑弯了眼睛。
日子一长,狗长成了大狗,强悍而凶猛,模样甚是可怕。它深知自己和主人在村子里的地位,好端端地在街上跑着,瞅见前面有人要靠近它的主人,它立马就旋回来,横在中间,生怕主人要遭人暗算,两眼炯炯,四下张望着。它还见不得狗。张家庄是一个大镇字,庄里的任何一个同类,见着它,夹着尾巴就跑回自己的家门口,示出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它饿得发慌时,也从不到村子里转悠,更不进别人家的院子,也不曾进猪圈里偷食,只是跑到野外去……
“坦克”。张二山唯恐爱犬遭人欺负,不时站在门口吆喊。“坦克”这个名字,他是从说闲书的那儿听来的,《林海雪原》里有一条狗就叫这名字,“坦克”自然就成了他的爱犬的名字。
谁知道:这条棕色的狗在张家庄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五月春深,秦口河下游两岸新苇郁茂,摇曳生姿,叶簇的喧响,与那绿色一样也是脆生生的。采油钻机隆隆地吼响,巨大的声浪摇撼着沉湮的黄河口,直达它的深层,也震皱了秦口河玻璃般平滑的青波,密密的柔发般的水草随波袅袅地漾动。张二山走到远离采油钻塔的地方,只见两只鹭鸶从芦苇丛里扑楞楞飞出,拖着长颈,双双向青云里去了。有鹭鸶必有小鱼虾,这里是菜王八栖居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云朵,像侧斜的白帆,在广漠的天空上漂浮,白云和白盐茫茫的荒原,将天空映衬得分外湛蓝,那一轮丽日也是分外炫人眼目 。日光行云将秦口河河水染成一片青,一片灰,一片银,波光云影交叠变换,景色迷离。二山按着采油队的小蛮子所教导的,狠狠地盯着阴暗中每一道涟漪,不一会儿,密密的水草丛里像撒了一碗珍珠似的,出现许多晶亮的水泡。相隔半步冒一个的是鲫鱼或鲤鱼,一路吐得断断续续的是小草鱼,将小水泡四面撒开的是小桃花虾。忽然,一片阴翳里冒出三行水泡,顷刻,又是三行……水泡来势很快,是王八群急匆匆觅食来了。每三行水泡下有一只爬行着的老菜王八。
张二山额角上大葱似的青筋暴突出来,他按着采油队小蛮子教给他的,以水泡的行距和大小断定哪是头王八,连忙投下钓饵。水泡消失了,王八紧缩脖子,贪婪而又冷静地注视猪肝块儿 。他屏声敛息,比王八更有耐心。当细绳索一抖,他迅速走钩,甩到岸上的是一个空钩,连钓饵也不见了。原来狡猾的王八,用嘴死死地咬住了猪肝儿的一边,当钓钩猛地弹出,它闪电般缩回脖子,猪肝儿在嘴里,钩儿却飞出水面。二山真有点恼悔:妈妈的,真鬼……,一连几次都失败了。张二山又去请教采油队小蛮子,蛮子亦连连摇头,叹息道:今年的水势不对,我一连几十天,连个王八毛也没钓着……
眼下,正是王八势头最旺的季节,被秦口河的小鱼小虾喂得沉甸甸的。这一天,天刚黑,二山叮嘱老婆早早上床憩息,怕她孤寂,又将狗关在屋里,独自往河边去了。
刚出庄头,他觉得身后有响动,回转身,只见有一溜黑黢黢的影子,他只朝前去,瞅准时机猛一回首,一溜黑影摇曳 起来,知是他的狗。他双脚一跺,吆喝一声:“回去!”
狗钻了出来,边跑边掉头,怏怏地回村去了。
夜雾迷茫,一轮浑黄的上弦月浮在云海间,似一叶随时会被颠翻的小舟。没有风,勾着头的苇花成凝止剪影。河对岸几台钻油机在吼,吼声在夜间显得格外的沉着、雄浑、撼人魂魄。忽然,一阵暴厉的呼啸从荒原深处袭来,由远而近,庄稼被一路摇响,最后,盖住了钻机的吼声。
起风了!变天了!
当狂风将秦口河两岸的芦苇撕扭了一番,远去的时候,天上浓云四合,月光顿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
秦口河在潺潺的退潮,这是王八出洞觅食的时刻。张二山光着脚丫站在浅水里,凭手感钓王八,猪肝诱饵被王八吞下后又吐出来,他还蒙在鼓里。说实在话,假如王八想捉弄他,把他的鱼竿拖走,怕也按不住它。他自和采油队小蛮子学钓王八,他一直是王八的败将,他气急败坏,连连捶自己的脑袋,捶完脑袋,还觉得不过瘾,提起膝盖一顿足,不由“哇”一声喊疼,一个上百年的母王八一口咬去他脚后跟一块肉……
他在老王八面前丢脸了。在这个旷荡无边的黑夜里,他感到逼人的孤独。
附近芦苇荡里传来异响,他惊骇起来。本地人水性不好,秦口河常淹死人,莫非冤死鬼来找替身?他害怕。侧耳细听,那响声轻而细碎,时起时伏。
“坦克!”他兴奋地呼唤起来。这是他的狗,不会错!
响声中断了。
“这狗东西,怕我骂哩。狗啊,我那里是真心骂你,眼下只怕盼不到你来呢!”
“坦克。”他温柔而又亲切地呼唤。
终于,狗窜到他面前,扑到他身上,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喘息。
狗嘴里衔着两只大老王八,一只嘴里还衔着他脚后跟的那块肉。
二山大惊之余,一阵大喜。狗没有白吞采油队小蛮子扔掉的王八杂。“狗能捉王八!”他几乎要大声欢叫起来……它还能替主人报仇!
(下转29版)
(上接28版)张二山越来越爱这狗了,爱得叫村里人恶心。他常常骑到狗身上,抓着狗的两只耳朵,东逛西游;他和狗睡一个床铺,还常有人看见他与狗说话,狗丝纹不动地蹲着,木然地听他说。更叫人难解的是,二山的狗捉王八仿佛得了杨二郎的天狗的秘传,老王八尽往它嘴上撞,以至采油队小南蛮幽默地说:“真是怪了,莫非秦口河的王八都喝了迷魂药了?”张二山的狗捉王八如神,声名远扬,惊动四方。二山的狗每在夜间行事,捉的王八第二天上集卖不完,便养在水瓮里,水瓮嫌小了,干脆在院子里砌了个水泥池子。张家庄四
周的油田家属都来抢购张二山的王八……
世道真的颠倒了过来,张家庄首富的宝座居然非张二山莫属。他住的土坯房,全都盖成了砖瓦房;抽的烟末子,换成了丰收牌香烟,身上穿得也换成了三合一的确良类的洋装。他到底赚了多少钱,难以估摸。二山家新盖的四合院在庄乡亲们眼里成为深不可测的神秘所在。他这个在张家庄不入流的人物,玄乎了起来。据说县长下乡,亲自到鱼市上看他,夸他有本事,能把狗训练的下河抓王八,赞他人品好。此后,公社书记在街头每遇见他,必定含笑点头,闹得他惶惶梀梀 ,不知该怎么个笑法。村里老少爷们当面喊“潮种”觉得喊不出口,记起他早先的辈分称谓,有人认为改了口很别扭,便用“喂”“唉”一类招呼含混过去。二山女人怀胎五个月就不下地了,在家养得白白胖胖,眉清目秀,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挺着肚子走到人前,让人一惊:二山家原是个张金玲呢!人家这样夸她,她脸一红低下头走开,她觉得倒不如从前那样自在了,也就很少出门。他那狗,更是出落得一身虎气,每当在大门口一站,更显得威风凛凛。采油队小南蛮子开始感到蹊跷,后来他感到惊讶:这张潮种得了什么仙法,能把狗训得下河捉王八?还一日能捉五六只!
一日,采油队小南蛮子悄悄去了二山大门一侧,那狗就虎视眈眈的站在那儿,小南蛮走南串北,见足了世面,他睁眼一瞧:呀,难怪如此,这原来是一只藏獒!他慌忙退了回去。
第二日,小南蛮约二山去采油队一侧的 “大众饭店”,要了几个菜,喝了二两酒,顺着酒劲,小南蛮说出了请客的本意,他要倾出家底伍万元现金,换二山的那条狗,天啊,二山一听伍万块钱,当场额头上就冒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伍万块钱,这真是天文数字,二山一辈子都没听说过。可是,二山一转念:自从那狗每日里给逮五、六只王八,那王八又很能换钱,他二山才有今天的日子,才成了今天这样的人物。不能换,万万不能,钱再多,一花就光,那秦口河的王八是永远逮不尽的,只要有那狗,能逮那王八,他一辈子还愁什么了!……
张家庄里不信邪的开明人士自然是有的,他们暗中笑张二山愚昧得可爱;假的引来真的,一个潮种滑一脚,趴在地上却拾了个元宝。一个呆人能训狗下河,逮那王八,聪明人就办不来?难道秦口河的王八都归张大潮种所有?
于是乎,村里不少聪明人从莱州,大连买来不少狼狗、狮子狗等等,都加入到了秦口河畔捉王八的行列,无奈那王八越来越机警狡诈,雄心勃勃的大狼狗、狮子狗跑到水里,不是被王八咬破下嘴唇就是被王八啃半边脚趾头去,呜呼——张家庄里的精明人眼睁睁地看着秦口河里游淌金王八只恨自己没本是去捞。于是,他们对一个破落户,一个怪异的潮种,仗着一条狗来发迹,既难以接受,又做不出合乎逻辑的解释。只能是频频地摇头,哀声叹息起来。他们精明地认为,大概这就是先人所提到的所谓“天命”,因此,也甘心安贫乐道了……
又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过了秦口河桥,那狗沿着水滩一路嗅,一路走。在一片河湾前竖起双耳蹲下了。张二山明白了那狗的意思,他将一盏马提灯捆在粗壮的芦柴杆上。离滩地约有二尺上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把猪血洒到附近的水面。完了,登上河滩,默坐在灯影里,消消停停地抽烟。
夜色浓重幽深,造纸厂、化工厂、盐场相继在秦口河两岸矗立,各个塔顶上的灯火,组成远天里一列灿烂的星斗,马达声隐约可闻 。那声响虽然遥远,却是那么刚劲坚定,传递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是一颗强大的心脏在搏动。
这两三天街上在传说:三年后,省里要在秦口河滩上建大型化肥厂,庄户人家都去当化肥厂工人,每月八九十元的工资,住洋楼,点电灯,饮自来水,烧天然气,还要建发电厂、医院、影剧院、百货大楼、俱乐部、沥青路四通八达,赶上建一座城市。或许这消息过于神奇,使人不敢轻易相信;或许是它为期尚远,使人觉得渺茫,新闻只像一阵清风从张家庄吹了过去。此刻张二山凝望远天里那列星斗,心头忐忑不安。
秦口河两岸的河滩果真要变样了?庄户人果真要去化肥厂造化肥?他过得有滋有味的日子要完结了?……他死死打定不离开张家庄的注意,他祖祖辈辈居住的张家庄总不会消失的吧!他只想在我望不到头的秦口河边和他的狗逮一辈子王八。儿子?他想起尚未出生的儿子,心绪激越。儿子会随他在张家庄泡着吗?还是像采油队小南蛮子那样头戴帽盔,吹着忽哨干活,大大咧咧说话,满不在乎地花钱,同着女孩子在大街上、河滩上游逛?
他头脑里一片混沌。远方灯火下轮廓模糊的一座座塔炉和吊车,旁若无人地震吼,与荒原,与古老的土坯屋,与张家庄里沉闷的生活,是多么不协调 。他盯视着灯火,感到那是一群鲸鱼,一群在民国二十九年从渤海湾迷路游进秦口河的鲸鱼的眼睛,既温柔,又可怕,它们在笑微微地张开大嘴吞噬它们想吞噬的一切。他打了个寒颤:秦口河滩无疑要被这些鲸鱼占有了!
他昏昏欲睡。一个白天,收拾庄稼地的玉米桔,使他十分疲惫 。狗窜上了河滩,用尾巴扫他的脸,睁眼一瞧,口中叼住两只大王八,下面是只短尾母王八,张二山精神一振,满脸谑笑:这两口子咋地这么没出息,玩得忘情了哩,狗将王八投进了鱼篓里,不知为什么,它机警地耸起身子,向对岸一阵狂吠。对岸一片岑寂。二山知道,被猪血的腥味和灯光找惹来的王八群,已爬上芦苇滩,放心地游玩,在叼吃火光中的飞虫 了。他轻轻地拍打了狗的脑袋催它快冲下河滩……
这一宵,王八很愿意往摊上爬,张二山沿秦口河直下五、六里地,直至芦花开始在雾霭中透明起来,花穗的丝絮上挂满了细小的露珠,他才罢手。他疲劳极了,背着沉甸甸的鱼篓,一颤一颤地回家了。
狗,却兴致勃勃地跑着。“狗呀,你怎么没有累的时候呢?是想着报答我么?我还不曾报答你呢,等我睡一觉,我去街上给你买肉包子吃,炖排骨给你吃,你本是应该吃肉的……”“狗啊狗,你跟着我受尽苦,连你的名字也是跟书
里学着起的,我真是对不起你
……”
张二山蹒蹒跚跚回到家
中,倒头就睡,午后,一觉醒转
来,心中诧异:眼前不见狗。往
常,他睡下,狗就守在他身边
睡,见他醒来,下炕给他叼鞋
子。
“坦克,狗。”他睡眼惺忪,
坐在炕沿上呼喊起来。
不见踪影。
“狗,坦克,坦克!”
他趿拉着鞋,扑到门口,
放声地呼叫。还是不见踪影。
他困意顿消,心中有些发慌冲
出门去。
“狗,坦克,坦克,狗哎!”
他一路奔跑着,四下张望着,大声呼喊着。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疯狂了,从村庄响到旷野里,响到秦口河岸边。他疯狂的呼喊与飘渺地回音,交汇应和,“狗”的音响在大地间不息地震荡,渐渐地低落下来,变作绝望的哭泣般的颤音……
他脸色铁青,两眼发直,丧魂落魄地回到村里。他不认识家了,从自己家屋后小道上走过去,这时,在老冬枣树下的土肥堆后面,他发现了那狗。狗就在土肥堆后面,冲着屋后,吃力地支起两条前腿,在地上拖着,爬着,它想攀上一尺多高的屋基台,挣扎了一番,还是滚落了下去。
它脑袋贴地,四脚匍匐,剧烈地喘息。当年被老婆搁出门外时便是这幅情况。只是,它嘴里咯着血,看样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它将头侧转过一点,于是,一双泪汪汪的狗眼便可以瞩望着主人了。狗眼里充满着悔恨,怅惘,对死的恐怖,和对主人的歉疚、眷恋。
二山两片嘴唇瑟瑟地抖动,额头上那根大葱般的青筋暴露出来。他双手扳开鲜淋漓的狗嘴,他的黑眼珠差一点就迸出来:狗的牙缝里残留着肉末面渣,舌头和软腭上扎有几枚钢针,狗吞食了一个藏满钢针的肉包子!
够浑身痉挛起来。“它疼得不能受哟!”二山伸出手,想给爱犬一些抚摸,手指刚触及油亮美丽的棕毛,心一紧缩,也浑身痉挛起来。
狗艰难地伸长脖子,它还想伸出舌头,舌头蠕动着伸不出来,于是,挣扎着将头靠到主人的脚面上。这是一条忠诚的狗,在临死前对主人所表示的最后的亲昵了。二山恍惚意识到狗在向他诀别,他不忍目睹眼前的惨状,扭转了头,偏又瞥见爱犬身后斑斑驳驳的血迹,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受过许多的苦,但从来不曾有过眼泪,此时,泪水爬上了颧骨,涟涟地滑落下来……
他的目光重新移到爱犬身上时,狗已咽气了。
“贼种啊!谁害死了你啊!”
张二山痛不欲生,跪伏在爱犬面前,头颅频频地撞向地面,放声恸哭。张家庄的老少爷们以为张二山发傻劲,蜂拥赶来看热闹,被眼前的悲痛景象震慑住了。
“伤天害理呀!”
张二山头拱着地面,号啕得更惨了
…………
张二山昏昏沉沉渡过了两天,到第三天才想到给爱犬下葬。那狗埋在了屋后头老冬枣树下,它是死那儿。坟土堆起后,他才明白他永远失去了一位知心而忠实的朋友,又放声悲号了……
(草稿于秦口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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