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艺人的戏剧人生
“人有三胜三败,花有重谢重开,钢刀劈水劈不开,老实人常在。”左手节子,右手竹板,每回正书开始前,张珠峰都这样开场。随后,张珠峰解释这四句话:人不可能只在好时候,有高处就有下坡;刀是钢的却劈不开水,还是做个老实人的好。解释完了,竹板一打,正书开始——“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节子和竹板都是毛竹做的,张珠峰说的便叫毛竹板书。张珠峰今年53岁,是阳信县劳店镇西纪村人,滨州市毛竹板书传承人。
要饭,要到10里外
小时候,张珠峰家里很穷。母亲有病,弟弟还小,一家四口人全靠父亲在生产队挣工分。张珠峰断断续续上到初中一年级时,12岁的他便辍学了——出去要饭。
去要饭,怕丢人,他都是走出离村10里地再开始要饭。当时谁家有余粮?大多给的真是一口大小的窝头,给半个的,是日子过得很不错的。孩子上门要饭,基本每户人家都会给点。张珠峰要一天饭,够一家人吃二三天,吃没了,他再去要。
要了3年多饭,张珠峰16岁了,生产队认定他可以当半个劳力使。半个劳力的意思是,即便干得和成年人一样多,一天也只能记6到8分(成年人满分是10分)。半劳力干了不长时间,村里成立宣传队,爱说爱唱的他便进了宣传队。这让张珠峰很骄傲,因为作为宣传队员,他不再被看作是半劳力,一天同样可以挣10分了。
拜师,父母哭作一团
在宣传队里的张珠峰,被同村的一个人看中了。这个人叫张义兴,是毛竹板书艺人。张义兴是从河北学的毛竹板书,行艺过程中,他逐渐在说唱中加上了垛子口、红板、黑板、串子口,并改用阳信方言,成为阳信毛竹板书的创始人。
张义兴在说书艺人中很有名气,他一天说三场书,能挣9元钱,这在当时可是很高的收入。被这样的艺人看中,是件很骄傲的事儿:家里很穷,孩子能学会说书,一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张珠峰的父母在叹了几天气后,决定让孩子学说书——学说书太苦,不是穷人家,没人舍得送孩子去学说书。
按照当时的行规,1976年腊月,张珠峰举行了拜师仪式。拜师必须摆酒席,除了请师傅,还要请引(引荐人)、保(保证人)、代(帮助师傅代徒弟的人,一般是师叔或进门早的师哥)。家里没钱,鸡蛋是借来的,借来的钱除了能买二斤散酒,买不了肉,只能买个肉罐头,凑出个有肉的酒席。
师傅想收张珠峰为徒,对这样的酒席也不介意。但收徒仪式的其他程序是严肃的。张珠峰给师傅磕完头,师叔念起了按当时要求写成的大合同:学徒三年,谢师二年,期间张珠峰成为师傅家的孩子,如果被车轧马踩,或生病长灾,人死了,张珠峰的父母不能追究师傅的责任。
张珠峰的父母虽然早就知道大合同的内容,可听着念时,二人还是哭作一团。
学徒,背不过书不准睡觉
腊月拜师,春节后第四天,师傅便带着张珠峰出门了。师傅骑着自行车四处说书,张珠峰家借钱买来辆旧自行车,以便让张珠峰能跟上师傅。张珠峰说,那辆旧自行车骑了不到一年便坏了,他便骑师傅的自行车带着师傅到处跑。
刚开始,师傅让张珠峰背下个段子。每次说书前,张珠峰先说这个段子。一个月后,师傅给了一部叫《孟丽君》的书。这部书共60回,每一回在台上要说唱一个半小时。师傅要求,3天必须背下一回来,背不下来,挨打不说,不准睡觉。16岁的孩子玩性还重,只顾玩忘记背书的时候也有,挨打便也避免不了。
学徒一年半后,师傅让张珠峰上台说书。一般说半个小时,师傅在一边打板,说唱错了、动作不对,师傅手中的长竹板会直接打到肩上,虽然不痛,但台下的一二百听众都知道徒弟又唱错了,这让徒弟很脸红,以后会更用功。徒弟说唱的部分,师傅上台后还要再来一遍,听众都知道这是师傅在教徒弟本事,没有人会计较。张珠峰说,师傅重说他刚说过的书时,他一点都不敢走神,细心听师傅的唱腔,仔细看师傅的动作。
张珠峰上台试说了20来回《孟丽君》,师傅让他学说《杨家将》。直到学艺3年,19岁的张珠峰才得以第一回在台上,替师傅完整地说了一回《杨家将》。当天晚上吃饭时,师傅当着张珠峰的师叔、师哥说:张珠峰以后能成大器。
张珠峰这次上台说书,就是他的出徒考试。出徒后,还要谢师两年。在这两年时间里,每回书张珠峰说上半回,师傅说下半回。说书的收入,全归师傅。张珠峰说,其实谢师是学艺的重要过程,与师傅同台说书,才能在技艺上有大进步。
1982年,张珠峰自己开场子说书。独立后,师傅有场子叫去帮忙,无论远近,都要辞掉自己的书场去帮师傅,而且师傅说书一生都要这样,这在说书界叫“摽学”。摽学收入,按行规师傅拿八成。张珠峰说,师傅每次给他的钱都要多些,到后来,师傅干脆与他对半分成。
一辈子难忘师恩
张义兴有4个孩子,张珠峰拜师后,便成了张义兴的第五个孩子。不外出说书时,张珠峰如同师傅家的其他孩子一样,吃师傅家的饭,干师傅家的活。因为是同村人,师傅特许张珠峰晚上可以回家睡觉。
外出说书时,张珠峰要在师傅起来以前,给师傅打好洗脸水,准备好毛巾。天冷了,张珠峰会提前躺在师傅的被窝里,以便让师傅躺下时有暖和的被窝。张珠峰说,虽然师傅从来没要求他这么做,可师傅当时50多岁了,他觉得自己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张珠峰现在说起师傅一家人,就像在说自家人一样。师傅一家人,只有师傅能吃白面馒头,其他人吃玉米面窝头。“师娘疼我,经常会偷着塞给我个白面馒头。”说这话时,早已不缺肉鱼、已经50多岁的张珠峰好像手里在拿着师娘给的白面馒头。
张珠峰说,他一辈子念着师傅的好,师傅5年前去世时,他很伤心。
一天能挣60元
张珠峰出师时,正是说书艺人走红的时候,一场书从3元钱,一步步上涨,到1986年,一场涨到20元钱。一天说三场书,管吃管住,还能挣60元钱,用当时的话说,“给个县长也不换”。
张珠峰说书,春节后两个月在当地。阴历三月,当地人开始农忙了,他便边说边向南走,到潍坊一带后,转向西,阴历6月到高青。高青当地的民俗说,关帝爷的生日是阴历6月,有人会请来说书的,还以前许下的愿。
当时的村集体,还有个人,都会因为想听书或曾经许下愿,请来说书先生,说上三五天书。一个村,有几户要还愿的,就能说上十来天。张珠峰曾经在一个村里连说了40多天的书,一天三场,他把学来的书全说了一遍。
也有没人请的时候。大多是新到一个地方,没人知道他水平。这时便要去集市上摆书场,叫“卖场子”,说一段,要停下来收钱。卖场子的目的,主要还是显示水平,说得好了,自然会有人请。如果一个集市上来了几帮说书艺人,他们会根据听众多少,决定摆几个场子,推出由谁上台说书。不管上不上台,整个集市上的说书收入,由所有艺人均分,年龄大、家境不好的,会多分一些。张珠峰说,说书艺人间的互帮互助,是代代传下来的。有些艺人老了,不能说书,生活没有来源,会定期赶集,不用说书同样分到钱,并且没人觉得这不应该。
红火的时候,张珠峰一年能说约200场书。上个世纪末,随着电影、电视的普及和出现,越来越没人请说书先生了。到1990年以后,基本没人再请说书艺人了。
没人请后,张珠峰便不再说书。每年惠民县举办胡集书会时,张珠峰都会去。去了,见见同行老艺人;也会说上一段,但不再为了钱。
延伸的说唱艺术
2009年,阳信县说书艺人凑在一起时,张珠峰提议恢复成立以前的鼓书院。当年,在当地党委、政府的支持下,阳信县鼓书院成立,张珠峰任常务院长。去年,他当上了院长。鼓书院成立时的25名说书艺人中,已有5人去世。在世的年纪都很大了,现在还能上台说书的只有14人。
从2013年春天开始,阳信县拿出专项资金,统一组织鼓书院的成员,分头进村送曲艺。2014年,鼓书院成员分头演出450场。这给了张珠峰们一个重新说书的舞台。到农村说书次数多了,张珠峰发现,一些年轻农民也从最初的看新奇,慢慢喜欢上了听书。这让张珠峰很高兴。
除了说书艺人,张珠峰还是上千口人的西纪村的党支部书记。“说书唱戏劝人方。”张珠峰说,他们说的书,都是提倡为人要孝、善、德,这个“方”,就是劝人要方正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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