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主、小鬼和烟草 | 特稿

澎湃新闻 2020-08-30 19:24 大字

原创 金鹏Tunger 三尺Bmagazine全球大流行正在重塑商业和社会。《洛杉矶时报》报道说,边境关闭和航班取消阻隔了全球移民工人流动,让韩国农场主和东南亚移民工人同时陷入绝境。我们翻译并向各位推荐这篇报道,理由有两点:这是2020年全球粮食问题的很好脚注,也是后工业化国家的农村和社会结构变化的过程。

农场主、小鬼和一万八千株烟草:

新冠疫情如何打乱韩国农业阵脚?

《洛杉矶时报》/ Los Angeles Times

2020年7月27日

撰稿:Victoria Kim

摄影:Marcus Yam

翻译:金鹏(thinkerdong)

Victoria Kim是《洛杉矶时报》驻韩国首尔的记者,毕业于哈佛大学,曾任美联社驻韩国和西非的记者/《金融时报》驻纽约的记者。

韩国,全罗北道——还不到早上九点钟,普罗麦斯·庞斯里考夫(Promdeth Phonsrikaew)先生在地里干活儿,汗水已经浸透他全身。

清晨,破晓的曙光刚剥去夜的黑纱,他就出现在山脚下的韩国小镇,开始采摘烟草。他躬下身子,用手摘着成熟的淡黄色烟叶,烟草杆子长得跟他一般高,一行一行整齐地排在斜坡上。现在,他到地里已经三个小时了。

不远处,朴钟范(Park Jong-ban)把成捆的烟叶装上一辆货车,这才迎来片刻的歇息时间。他点了一支烟,头顶上是一片多云的天空。他去年就戒烟了,但农场的经营压力很大,现在又抽上了。韩国农场主朴钟范在抽烟

他们都在经历人生的第二篇章:五十二岁的庞斯里考夫曾是泰国陆军上尉,现在是移民,也是农场雇工;朴钟范呢,今年四十九岁,以前做生意,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年,后来回到家乡,经营着这个农场。

这天,他们的人生出现了交集,此时正是韩国面临农业劳动力的供给和需求调整之际:一个老龄化和高度城市化的社会急需农业劳动力,而当地人又不愿干这些苦活儿累活儿,于是从亚洲其他地方来的移民工人补上了这个缺口。

不过,这种平衡非常脆弱。新冠肺炎演变成全球大流行以后,它也陷入了困境。为了防控疫情,各国封锁边境,结果阻隔了移民工人的流动。随着农作物迎来收割,降雨不断逼近,农场主和移民工人都被逼入绝境。朴钟范种了一万八千株烟草,需要十个收割工人,但他只找到五个,庞斯里考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候。他们沿着烟草垄体来回采摘,一块工作十二个小时。当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一起干活儿的人的名字,当然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的故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重复,但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

除了普罗麦斯·庞斯里考夫和妻子,给朴钟范干活儿的还有三个泰国的移民工人。在泰国,这些人被称为“小鬼”(phi noi,非法劳工),他们用旅游或者其他签证入境,然后潜入韩国的农村和工厂,从事艰辛的工作。近些年,该群体的规模越来越大,因为有人向他们承诺,韩国能挣到钱。

大流行开始前,他们几乎不被承认。除非偶尔有虐待和剥削移民工人的新闻报道,或者低出生率使韩国人口危机凸显,人们言不由衷地讨论移民问题时,才会注意到他们。

在韩国,一半的人生活在首尔及周边区域,大多数人可能不会触及这样的现实:韩国劳动力构成中移民的比例越来越高。不过在一些农业地区可能会听到真相,很多农民说,他们的绝大多数农活儿都是移民在干,既有合法移民,也有非法移民。现在韩国的农林产值只占国内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二,但二十年前至少是现在的两倍。韩国烟草地里的泰国移民工人

最近一些年,韩国政府也在调整移民政策,但对解决农业劳动力短缺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他们似乎在响应特朗普政府的美国优先政策。2020年7月,韩国提出一项积分制度,用以评估外国人的居留签证,它着重吸引那些“优秀人才”,有利于受过高等教育,有着高收入,以及有着韩语能力的人。

不管在美国、加拿大和西欧,还是亚洲的发达国家,采摘浆果、修剪芦笋或耕种农地等农事靠的是来自相对贫困国家的移民工人。新冠肺炎爆发以后,这种依赖关系才引起人们的重视,也让农场主和政府争先恐后采取权宜之计解决所需的劳动力。

今年,韩国农场主希望通过一个政府项目,召集到至少5000多名季节性移民工人。但到目前为止,受新冠肺炎疫情管控的限制,还没有移民工人达到韩国。

普罗麦斯·庞斯里考夫来韩国三年了,今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想跟着数以千计的移民工人回家,但最后还是留下来了。为了在泰国做餐饮生意,他和妻子借了100万泰铢(约合3万美元),买了一辆福特游骑兵皮卡。三年前,为了偿还这笔债务,他们成了前往韩国的移民工人。三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还清债务。

“这里的收入还不错,但工作时间很长,”庞斯里考夫通过翻译说,他和许多工人一样,几乎不会说任何韩语。“任何我能做的工作,我都会做。”

边境关闭,航班取消,再加上移民审查趋严,先前离开的工人现在无法返回,韩国的劳动力出现了短缺。对庞斯里考夫等留下来的人来说,这给他们带来了福音。与去年相比,他们的日薪增加了20%到30%。

在潮湿又炎热的七月,庞斯里考夫每天劳动11.5个小时,午餐期间休息1小时,中途歇两次,每次15分钟,到了晚上就能拿到80多美元。掮客会拿到一笔提成,他为这些人找工作,并用一辆深色车窗的面包车把他们送到农场。烟草地里休息

刚到韩国的时候,庞斯里考夫在建筑工地上打工,工资比现在高。现在虽然工资不高,但在农田里干活儿很安静,工作也更愉快,他说。

这是朴钟范第一年种烟草,但他非常熟悉地里的气味、危险和节奏。

移民工人涌入之前,他父母就在乡下种了几十年烟草。种植烟草需要人力,当时的解决办法是尽可能多地生孩子。他父母生了七个孩子,他排行第五,八岁就下地干活儿了。

当时,韩国正在经历快速的工业化,多数人想通过努力学习,到外面工作,摆脱在农场的生活。朴钟范也不例外,他最远到达全罗北道往北大约100英里的天安市(Cheonan),在那儿成立了一家进口二手纺织设备的企业。随着中国和东南亚国家以低成本优势后来居上,一度相当繁荣的韩国纺织业走向终结。朴钟范关了公司,举家搬回乡下。

妻子在城市出生长大,大学学的是艺术专业。当他说服妻子搬到乡下时,发现那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尽管农村人口在减少,年轻的劳动力也非常稀缺,但农民还在扩大种植劳动密集型经济作物。他上学的时候,博兴中学有800多学生,但现在只有34人。

“我从小就想,如果有一天离开这里,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说,“但城市里的情况很糟糕,没有任何工作机会。在农村,如果你愿意,一年365天都有工作。”

在乡下,朴钟范种了四英亩烟草。烟草成熟的时候,他向一位林农求助,希望找到收割工人,后者认识一些掮客。那天黎明刚过,几个工人就被带到他家的橙色屋顶牛舍,但他一个也不认识。

炎热的天气让人窒息,朴钟范和妻子、朋友,还有几个泰国工人,戴着手套和大手帕,一起采摘成熟的烟叶。他们偶尔会透过烟草的缝隙聊天,韩国人聊韩国人的,泰国人聊泰国人的,笑声此起彼伏,但彼此听不懂对方在笑什么。

朴钟范想着,让今年烟草的收成比黑莓好一点吧。不久前,当黑莓成熟的时候,他找不到工人,五分之一的黑莓果子烂到地里了。

今年,韩国各地的农民有着跟朴钟范相似的痛苦。朴钟范的村子往东北走200英里是永阳县,那里种植着大量的莴苣和辣椒,它们的命运至今悬而未决。

当地官员已经与越南的一个村庄达成协议,让380名移民工人来这里参加收割。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温泉,每个入境的移民工人要隔离14天,费用由韩国的政府和农场主承担。

按照协议,工人本应在今年七月地达到韩国。按照司法部的说法,这些工人的去留至今还是个问题,因为90天后他们回去时,没有返程航班。农场主和移民工人的迫切需求,催生了令人望而生畏的旅程。今年4月到6月,韩国当局在西海岸发现三艘被冲毁的小型休闲船,这些船是山东半岛的人越过200多英里海域留下来的。韩国警方表示,这种非法移民方式以前没有出现过。

几天后,警方找到了这些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一些在南方采摘洋葱,另外一些人在东部种植纳帕卷心菜。

“他们基本上冒着生命危险来这儿,”韩国泰安海岸警卫队新闻发言人李承日(Lee Seong-il)说,一个人告诉他,自己是单亲父亲,还要赡养年迈的母亲,“他们来这里是为了生存”。

其他地方政府也在尝试招聘因疫情失业的城市居民。但农场主抱怨说,这些人干活儿特别慢,还不好好干。“很多人没法忍受乡下的住房和虫子。”在韩国东部江原省种植黄瓜、南瓜和大米的李胜宰(Shin Seong-jae)说。

日头渐渐转暗,田里的空气也变凉了。朴钟范扛着成捆的烟叶,满脸通红,但工作远未完成。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只采摘了六块地里的烟叶,还剩四块地没有摘。剩下的烟草,他和妻子第二天还要再来采摘。烟叶采摘下来以后,要挂起来晾晒,等它变黄和干枯,最后撕碎了塞进香烟。一个礼拜以后,这里将迎来下一轮烟叶采摘。到时候,朴钟范还得跟绝望地寻找零时工的农场主竞争,找到另外一批工人给他干活儿。

晚上六点钟,深色车窗的面包车来了,它等着运走这些移民工人。他们脱下手套、帽子和头巾,擦去汗珠,彼此握手、拍拍肩膀和点点头,用这些手语替代语言,表达对一天工作的感谢。然后,小鬼们挤进面包车,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原标题:《农场主、小鬼和烟草 | 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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