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托起大山里的希望 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四川日报 2013-03-15 17:10 大字

每当在教室外远眺山岗思念妻子的时候,廖占富就会想起余光中《乡愁》里的名句: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本报记者吴晓铃

3月,大巴山最美丽的季节。油菜花绚烂,山林披绿。

一位妇女在羊肠小道上匆匆行走,她是通江县火天岗村小学惟一的代课老师张兴琼。近了,才发现她的脚步有些一瘸一拐。原来山路湿滑,赶着到学校的她一不小心摔倒,将左腿磕了一大块瘀青。

从张兴琼家到学校,要翻过三四道山梁,走50分钟。从18岁当代课老师起,她已在这条路上走了33年。

25年前,张兴琼的丈夫廖占富也来到这所小学当代课老师。3年前,廖占富公考成公办教师,被调往山那头的另一所乡村小学。从此两人各自承担起一所学校的全部教学任务。

每当感到孤单的时候,他们会站在教室外的柳树下,远眺苍茫的大巴山。山的那一端,是他们彼此思念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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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个“小”丈夫给学生多找个老师

镜头:火天岗村小学,其实就是修建在大巴山腹地一处山梁上的几间瓦房。这里山路崎岖,直到去年年底一条水泥山道修到附近的茶厂,好多孩子才第一次在家门口见到汽车。

今年51岁的张兴琼头上已经有了白发。常年劳动,她的双手皲裂,两颊晒出酡红。惟有站在讲台上熟练书写和范读的时候,可以看出老师的风采。

33年前,张兴琼是当地唯一一名女高中生。高考失利后,当村主任的父亲见火天岗村小缺老师,鼓励她当了一名代课老师。张兴琼除了负担一年级的教学,每天下午还得给村里的妇女们开一节扫盲课。

转眼,张兴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那些不识字的年轻人她看不上,想嫁到更远处,父亲不乐意了,“火天岗没有老师愿意来,如果你嫁出去了,这些娃儿一辈子莫想走出山旮旯了。”他和邻里热心地为张兴琼寻觅着如意郎君。

1990年,当廖占富的名字被媒人提起时,27岁的张兴琼险些笑出来,“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廖占富,一年前还在火天岗村小代课,后来因为教学出色调到离乡场更近的郑家营村小。在媒人眼里,这个身材瘦削的小伙子文质彬彬,两人都有高中文化,也都是代课老师,门当户对。“可是,他在我眼里就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娃,我比他大8岁,自己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张兴琼忆及当年,仍觉有些难为情。廖占富听到对象的名字时也懵了,“我在火天岗代课的时候,她算是学校的负责人,对我们严厉得很。”

两个年轻人较上了劲。张兴琼至少拒绝了媒人十几次的撮合,廖占富也在家人催促下,开始另外的相亲。父亲又一次给张兴琼讲道理,“如果你嫁给廖占富,不仅可以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火天岗还会从此多一个老师!”想到自己小时候上学缺老师的情景,张兴琼答应了下来。恰好廖占富嫌家里介绍的对象只有小学文化。他想,如果和这样的女子结婚,“我看看小说,估计都会给我扔了!”也就同意了和张兴琼交往。

只是,张兴琼隐瞒了自己的年龄,“我一直以为她只比我大两三岁,没想到大8岁!”廖占富至今想起此事,仍然又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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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贫坚守 夫妻小学扎根大山

镜头:火天岗村小学,中午放学后,张兴琼用木柴生火做饭,黑烟熏得她流泪。她给留在学校的孩子们一人一勺白米饭。留给自己的,是一小团米饭和粘在锅底的锅巴。下饭菜,是从家里带来的一罐辣子酱。

20多年前的火天岗村小学条件更加艰苦。没有电更没有电话,交通基本靠走。原本在这里临时代课的一位老师另觅去处后,从此只剩下张兴琼夫妻俩。

对廖占富和张兴琼而言,教学最大的困难是三级复式教学。火天岗村小最多的时候有100多学生,夫妻俩每人要负责三个年级的课程。每一课时,他们会同时给3个年级的孩子上课。给二年级的孩子上数学的时候,就先安排同一教室的一年级学生预习语文,让另一教室的孩子先观察柳树的形状准备画画。几分钟后,让二年级的孩子自己演算习题,然后开始给一年级的孩子范读和生字拼写。当一年级的孩子能自己拼读的时候,就跑到另一教室,在黑板上画上几枝柳叶。一天下来,每人上满6节课,嗓子哑了,回家路上,两人一句话都不想说。

如今,山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他们仍需要上二级复式。火天岗和石庙子的教室里依然挂着两块黑板,一块给幼儿园的孩子写拼音,一块给一年级的孩子写生字……

只是,那时的夫妻俩似乎不觉得辛苦。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两人一起起床。张兴琼生火做早饭,廖占富喂猪和鸡鸭,再把老黄牛赶上山。7点过,两人一起出门,带上中午的米和菜,攀过几道山梁走向学校。中午,张兴琼负责给孩子们做午饭,廖占富就照看满院跑的学生,或者改改作业。放学时如果碰上下大雨,两口子会把近处的孩子留在教室,两人分别护送远处的孩子回家。一次雷雨过后,原来能行的山沟溪水暴涨,廖占富和对岸的孩子家长约定把孩子扔过沟去,结果孩子不敢放手,抱着他一同滚进深沟……

周末,两人就成了地道的农民,扛上农具侍弄家里的两亩薄田。张兴琼每年要养两头猪仔,去年家里的猪宰了300多斤,稻米收了2000斤。夫妻俩恩恩爱爱,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叫他“小伙子”,他就叫她“琼姐”、“琼女子”,碰到上学路上没人的时候,还会偷偷牵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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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山相望 各撑一所学校

镜头:山里又停电了。张兴琼就着充电灯的微弱灯光,默默地扫地、做饭,给饿了一天的猪喂食。灶台上,早上吃过的碗筷没来得及洗,床上的被子也没叠。等到收拾妥当,已经晚上11点。

刚当代课老师时,张兴琼和廖占富的工资每人每月只有40元,4年前也不过545元,寒暑假还没有工资。为了补贴家用,张兴琼还到附近茶厂采茶,廖占富就趁着寒暑假到处做临工。

廖占富和张兴琼都不是看重物质的人,但生活的残酷有时会和教书育人的理想冲突。2009年,两夫妻第一次萌生去意。那一年,廖占富11岁的儿子被他送到县里念初中。因为孩子户口不在城里,住不了校。廖占富牵着儿子的手在城里逛来逛去,就是不知如何安顿儿子。性格一直开朗的廖占富背着儿子偷偷抹起了泪,“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了。”所幸孩子同班的另一个学生和他情况相似,两家家长赶紧租了一间房,让两个小孩为伴。

也正好在这一年,代课老师可以有资格参加转正考试。廖占富报名参考,在2000多人中考了第三名,顺利成为一名公办老师,工资终于涨到现在的2400元,“这下就安心了。”

只是,转正后不久,通江县碧溪中心小学校长景华就给他做工作,希望他能到石庙子村小学教书。按照规定,参加考试的前五名教师有资格自由选择去处。景华说,当时廖占富只给他说了一句,“我想继续留在火天岗,张老师一个人既要照顾家里,又要上课,太辛苦了。”景华故意笑骂了一句,“你不去那边的娃儿哪个管?”廖占富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石庙子的学校距离廖占富的家要走两个半小时左右的山路。如果头天夜里回家,廖占富必须在早上7点以前出门。

每次回家,廖占富会带上米面和一点咸菜。庙里的天井里,种着一小畦小白菜、豌豆苗。做饭的时候,就摘上几棵。

更多的时候,廖占富因为下雨送学生回家或者辅导学生放学晚了,不得不住在学校里。放在教室里的电视机因为接收器坏了成了摆设。山里寂静的夜晚,他就偎在床头看看书或者备课。在石庙子的3年多,所有家务全部落在张兴琼身上,“她这几年记忆力退化得特别快,就是累的!”廖占富声音里充满内疚。

他们很少直接互诉衷肠。早上出门的时候,廖占富往往扔下一句“我走了!”就提着手电走进大巴山的晨曦。张兴琼会叮嘱一句“路上慢点!”实在感到孤单的时候,他们会打打电话给对方,“吃饭了没有?”“今天忙不忙?”是主要的对话。张兴琼在电话里给丈夫说过的最深情的一句话,是“你不在这里了,我一点都不习惯!”电话那端的丈夫只好安慰她,“莫办法,工作需要得嘛!”她不知道的是,丈夫经常会站在教室外,远眺她的方向。他也不知道,她总会在火天岗的那棵柳树下,望着石庙子的方向默默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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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留下放不下这群娃儿

镜头:廖占富的衬衫领子已经磨破了,外面套着的一件乳白色毛衣明显偏小。他难为情地说,“你莫笑,这是我妹妹给我女儿织的,现在她不穿了,我就捡来穿。”

从当上代课老师的那天起,张兴琼已经教了33年书,廖占富也已经有25年工龄。眼看着离开村小的老师一个个在外面干得风生水起,两人为啥没有离开?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廖占富。当记者站在石庙子的那棵柳树下再次问起时,廖占富两手一摊,“说句实在话,以前是根本没想过。后来有人问了,我想想,应该是放不下这群娃儿。”

廖占富对自己的老师记忆深刻。“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旁的一个农民养不起娃儿,用背篓背起儿子,直接就倒在学校旁的堰塘里。一位姓郑的老师看到,衣服都没脱,就跳下去捞起孩子。”廖占富家里穷,有一次写作业时铅笔没了,漂亮的女老师冯玉碧塞给他一支新铅笔。廖占富实在太想要一支铅笔了,他用牙齿剥出笔芯,偷偷留了下来,把剩下的笔桩还给了老师。冯老师收到笔笑了笑,重新拿了一支新的铅笔送给了他。“如果说我能安心当老师,应该就是受了他们的影响。”

夫妻俩在工作中,也找到了传道授业的乐趣。上过扫盲夜校的赵福清,经常对张兴琼说,“以前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现在借东西打个条子没有问题。”每当这时,张兴琼就特别高兴,暂时忘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只有900元。

朴实的村民还用行动表达着对老师的尊重。年底杀过年猪了,一定请去吃一顿杀猪酒,再执拗地送一块猪腿肉。隔三岔五,就会砍一捆最好的青杠木柴送到学校,给老师做饭用。要是碰上栽秧收谷,只要打一声招呼,家长呼啦啦就会来七八个,两亩田的水稻,一天就收完了。张兴琼追着家长给工钱,家长们生气地拒绝,“如果你要给钱,下次我就不来了!”

张兴琼说,她惟一一次想不当教师是女儿两年前考上成都中医药大学需要用钱的时候,“5000块钱的学费,都凑不出来。后来家长专门找上门,说‘你就安心教书,有困难的时候我们大家想办法!\’”她感动极了,再也没动过念头。

去年暑假,廖占富到了上海的一处建筑工地做模工,20多天下来,挣了8000元。其间,通江县评选优秀乡村老师,需要他回去拍宣传片。廖占富舍不得高工资,一口回绝,“你们莫选我,我一个男人连家都养不起,哪里称得上优秀?”可是听说这个宣传片是为宣传乡村老师的,他咬咬牙请假返乡。

“其实给我再高的工资,我也不会在上海一直呆下去。”廖占富语气肯定,“在那里我只是一个卖苦力的,而在讲台上,每当我讲完看到孩子们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廖占富至今没钱买一辆摩托车。从学校到乡里中心小学开会或者领取教材,舍不得花40元摩的钱,单边要走4小时,他便用“走路更锻炼身体”安慰自己。石庙子村小的黑板报上,他写下了多年的心得,“传道授业扬正气,修身养性习美德。”这句话,3年来他一直没有擦掉过。

记者手记

最感人的,有时很平淡

联系去通江采访时,记者提出要去两所学校和他们的家实地采访。县上的联络人为难地说,“那可能不行,火天岗根本去不了车。”记者坚持,对方继续联络后又打电话过来,“好像又可以去了,去年刚修了一条路。”

3月6日,从成都坐车6小时到通江,沿着山路继续行驶一个多小时,汽车终于停下。又在一条不足一尺的山路上,向上爬行约300米,我们才最终抵达火天岗村小学。

在村小的火塘旁,记者推心置腹“诱导”两人解释他们为什么甘愿留在山里,结果朴实的廖占富只讲了几个对他影响很深的老师的故事。大概就是这些,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

这里的孩子们看上去其实很快乐。他们在张兴琼的带领下,认真地朗读课文。下课后,在两张烂木桌拼成的乒乓球台上兴奋地打球,或者到火塘旁烤火。记者采访时,有小女孩会突然“偷袭”:扑到廖占富的背上要他背。廖占富一边哄着“莫闹”,一边说:“你看这些娃儿好乖嘛,我们怎么舍得离开嘛!”

放学了,张兴琼从灶房里拿出一个背篓,里面装着备课本和没有改完的作业。她说,“背个背篓,这样回家的路上碰到猪草,就正好割点。”

因为我们的到来影响了她备猪草的时间,她只好随便弄了点汤汤水水倒给圈里嗷嗷待哺的猪仔,再给自己做饭。看上去手脚麻利的她一直强调她太忙了。因此,她家的黄牛赶上山后因为晚上没时间去找,最长一次居然有14天没回家,后来还是邻居看到后给他们赶了回来。他们家每年晒在院坝里的谷子,都会因为没人在家,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至今,仓里还堆着四五百斤霉烂的谷子。

追着张兴琼忙碌的身影,记者继续问起她为何一直不放弃。她说,“我小的时候好想有老师给我们上音乐或者美术哦。只不过我们这里条件太苦,没人来。我嘛,从小在这里生活,已经习惯啰!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教书,让其他的娃儿帮我们实现走出大山的愿望啰!”

这对朴实的乡村教师,在艰苦的生活中,他们有过为难、想过放弃,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正是这种平淡中的坚守,让他们拥有了感动人心的力量。

①廖占富与孩子们一起做游戏。

②张兴琼给孩子们讲解作业。

③美术课的道具都是身边物品,这天是画碗。

④炉火边的知心话。

本报记者 衡昌辉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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