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敬：丝绸之路上的周原文明本报记者 胡宝林

今夏，第三届丝绸之路青年散文大赛丝路采风活动举行。陕西省作协副主席、西安市作协主席、扶风籍著名作家吴克敬参加了此次采风活动，和青年散文家们一起从西安小雁塔走到中哈交界的霍尔果斯，历时 16天，行程上万里。行程即将结束时，记者在乌鲁木齐专访了吴克敬。吴克敬畅谈了自己此次丝路之行的感受，对丝路文化与周原文化的思考和对文学创作的体会。

为宝鸡日报发掘西府文化点赞

作为宝鸡走出的著名作家，吴克敬始终关注着家乡的发展。作为家乡的媒体，宝鸡日报也一直密切关注着吴克敬的创作。宝鸡日报副刊《名家》专栏，连载过吴克敬关于“时间”的一组散文，引起广泛关注。在乌鲁木齐访谈时，一落座，未及提问，吴克敬就先畅谈自己阅读《宝鸡日报》的感受，一吐为快——“宝鸡日报在中国报业的发展之中，对地方文化、地方文明、地方文学的重视程度，我认为，高于一切。因为每期都寄，都看。宝鸡日报社社长、总编辑吕向阳先生对当地的文学、文化、乡土生活是关注最多的，已经发掘到了每一个村庄。这是对西府文化最大的贡献。吕向阳先生和宝鸡日报用自己的努力，给西府文化提供了一个巨大的空间。这些宝鸡的文化对宝鸡有志于文学创作的人，是基础性的东西。我的很多写作，都得益于这样的营养。我建议你们在宝鸡一定要认真阅读，每一期把它积累下来。我对有些事都不清楚了，你们年轻人更不用说了，以后更不清楚了。”

之后，回答记者提问。

周原文明对丝路文明影响巨大

记者：此次丝绸之路之行，从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天山南北，一直走到和哈萨克斯坦交界处，在万里丝路看到了不同年代、不同类型的文化古迹文明遗存。您在途中说，看到不少西府文化和周原文明的影响；在您看来，周原文明对丝绸之路有怎样的影响？

吴克敬：西府人和产生于西府的周原文明对丝绸之路的影响是巨大的。

丝路的巩固和发展，西府人功劳非常大。张骞是将前人的路打通了，但巩固发展丝绸之路的班超、班勇、窦固等人，他们是西府的周原人。今天，丝绸之路上依然有许多西府人。西府籍的红柯即是一个，周原把红柯送到新疆，新疆又把他送回来，但他把心留在了新疆，他一直在写丝绸之路。咱们乘坐的大巴车在高速路上爆胎，开着“陕西火补”车前来救援的是岐山益店乡党。丝绸之路上车轮滚滚，有西府人的保障。现在，还有好多西府人在新疆工作生活，在巩固、开拓丝路，书写新的丝路故事。

交河故城，一看就是周原文明的延伸。在原始的土地上，把多余的部分挖出来，这就是窑坑、地窝子。这是西府建筑的一种方法，周城、秦城都是这样建造的。这个建筑技术从周原来。大汉的玉门关被沙埋了，盛唐的玉门关被水淹了，但生土的建筑还在。这些建筑，是周原文明的坚韧性、延展性在丝绸之路上的集中展现。

周原文明，还具有包容性，能包容别人，也能被别人包容。世界上的文明，大多只能包容别人，不能被别人包容。周包容了商文化，灭商没灭商文化，给商人立了国。秦，横扫六合，但将六国贵族迁到都城；尽管二世而亡，但文化被西汉延续，有了后来张骞的凿空西域。周原文明是在我包容你的时候，也让你包容我。包容，也是丝路文明发展的一个关键。

中国文明的根和中国文学的源头在周原

记者：宝鸡是周秦文明的发祥地，周王朝和秦帝国都肇基于周原，周礼秦制影响深远。您对周原文明非常看重，您认为，周原文明在中国文明的发展历史中处于怎样的地位？

吴克敬：中国文明的根在周原。周原是中国灵魂的所在地。几千年的中国文明史就是周原文明史。伟大的孔子一辈子表达自己的发现、情感和认识，都把周原当作了最根本。

中国的文学也诞生在周原。大家认为，诗歌是文学的源头，我认为，散文随笔才是中国文学最早的陈述。中国最早的散文随笔熔铸在周原的青铜器上。每一篇青铜器上的铭文，都是一篇了不起的散文随笔。我写过一本散文随笔集《青铜散》，由故宫出版社出版，书写的就是出土于周原的青铜器。当然了，诗歌也诞生在周原之上，那就是《诗经》。它是周朝的采诗官从民间采集来的。孔子整理成了《诗经》，但他把一些采集来的歌谣删掉了，可却天才地把《关雎》这首爱情诗放在了首篇。小说，也诞生成长在周原之上。《山海经》《水经》等作品，在哪儿写的，不清楚；但后来成书的《封神演义》，说的可就是发生在周原上的故事。周原的黄土太厚重了，文学的三大种类，竟然都在周原这里诞生。

从西府文化中汲取文学创作营养

记者：宝鸡作家如何从本地的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走出自己的文学之路？

吴克敬：周原是咱们文学的根，是自己写作的根。《红楼梦》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把传统文化有机地融入进去，产生于一个巨大的文化背景中。我们恰好生长在周原上下，我们难道没有职责、使命、情怀，在周原之上琢磨出一些东西，作出自己的努力和贡献？但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也会麻痹，锥子都锥不出血来。怎么办呢？走出去，往更高处走，再回头看。写周原，跳远圈看，再回去写，就好了。 2007年我离开报社，回望周原，研究碑记、研究青铜器，还研究书法和绘画，从历史遗存的碑记、青铜器、书法和绘画中发现传统文化。写作，不能和文化传统割裂开来。没有巨大的传统文化作背景，你能写出来什么？

记者：散文，是您钟爱的文体，从散文集《青铜散》《碑说》《书法的故事》《国画的故事》《梅花酒杯》《伤手足》到现在的新作，一直没有停止散文的创作。从您几十年散文创作的体会看，怎样才能写出好散文？

吴克敬：散文写作，不在客观的呈现，而在表达主观的感受。客观的东西一直存在，一样存在，你要表达自己的东西，说自己的话。每次写散文，都要有别于别的人。咱们丝路采风到火焰山，我不知你发现了什么？我就立即看见山如哥，像火一样热烈，而火焰山下的水流，则如妹，清清凉凉流了几千年，这是多么美的情景啊！哪儿还有吗？不会再有了，这是其所独有的典型性。多少人写过火焰山了，我写我的火焰山，就要写出山哥水妹的爱情，一往情深，不离不弃，千年万年。散文写作，就是要抓住一个点，撕开来写。然后还要聚焦在一个点上，点不能散。就像朱自清写父亲的背影一样，聚焦瞬间。如果你把今天一天所有的感受都写出来，就把主题湮没了。

记者：现在好多青年作家在尝试写小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作家的创作冲动又往往来源于现实生活的激发。在小说创作方面，如何处理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关系？

吴克敬：文学作用，就是满足读者内心的情感需求。情感真实与生活真实，这是小说艺术与生活的分水岭。小说家追求内心情感的真实，不追求生活的真实。生活真实是小说家用来和读者交流的泥娃娃。小说的写作永远不要追求是不是真人真事，只要情怀是真实的。《窦娥冤》中血溅白练、六月飞雪，完全不是生活的真实，但是，是艺术的、小说的、文学的真实。

（吴克敬：扶风人 ,现任陕西省作协副主席、西安市作协主席。曾获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等奖项。中篇小说《手铐上的蓝花花》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羞涩》《大丑》等四部作品已被改编拍摄成电影，长篇小说《初婚》被改编成电视剧，即将与观众见面。今年出版长篇小说《长河落日》、小说集《无我》《锄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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