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淮河 □特约撰稿 刘 干
自三年前有了第一次行走淮河的经历,我与淮河便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缘分,伴着一睹淮河新颜的迫切心情,让我萌生了再次走淮河、亲近淮河的念头。
开山导淮水畅流
清晨,赶着太阳还没出来的当口,我和文友像淮河岸边芦苇一样披挂一身露珠,来到凤阳临淮关淮河码头,租了一艘木质机动挂桨船,循着唐代农学家、文学家陆龟蒙先生当年游淮河的路线,顺流而下,朝五河县城方向一路东进。
出了临淮关码头,河宽了,水多了,苇密了,河上偶有船只往来,与我们照会。晨风吹过河面,泛起浅浅的涟漪,仿佛是河水对大地的倾诉与爱昵!那欢腾不息的流水声,或许盛满了我童年的梦。
在马达推动下,挂桨船行一段,泊一段,我们上岸走一段。脚下的路是沉静的,土地不时用干裂和尘土表达着对水的渴望。此行,正赶上淮水丰满,充沛有力的水流冲走河道枯水的寂寞,两岸干渴的土地可以喝个痛快。
边走边看,不远处的河岸上出现了一群洁白的羊。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羊了,我心生欢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经过羊群时,见一位不满20岁的姑娘,她摇着鞭子,边走边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羊群悠闲的低着头,听得心满意足。歌曲刚停,她又用那与羊群早已约定成令的特有吆喝指挥着,以免只顾埋头吃草的羊群跌落河里。当我问起养羊的收益时,姑娘欣慰地说:“我家是村里贫困户,在扶贫干部蹲点帮扶下,养了两年多羊了。今年羊毛价格高,羊肉紧俏,估计今年年底就能完全脱贫。”说到这儿,姑娘微黑的面膛,泛起灿烂的笑容。我也由衷为她高兴。
有水便能安家,这是古训。一条小河能养活几个村庄,而绵延1000公里的淮河,能哺育多少生灵呢?恐怕没有人去细算过。就拿淮河五河段来说,西起蚌埠淮上区沫河口,经临北、大新、新集、安淮、小溪、城关、朱顶等乡镇,经东卡村入江苏泗洪县,过境全长90公里,串联起五河东西部的大部分版图。沿河湿地水草丰美,是最理想的牧场,不仅喂饱了牛羊,也养活了75万五河人。
淮河过去可不是这么温顺,常以洪灾撒野,水患无穷。据《水经注》所载,淮北平原有大小支流19条,均自西北向东南注入淮河,每条支流又分出若干小支流,并连贯众多的湖泊泽薮。每逢雨季,淮河两岸水泽遍布,淹房没田,人民流离失所。
为救黎民于水患,大禹受舜帝之命,接替父亲鲧,率治水大军来到涂山。他吸取了鲧“堵”水之法的失败教训,变堵为导,疏通河道,将洪水引向大海,取得治淮的成功。而淮河五河段在大禹治水时期,不仅解决通航条件,且结合水土开发,治水营田,构建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河网体系。据《宋史?地理志》记载,因其境内有“淮水、浍水、漴水、潼水、沱水”五水汇流,故而从南宋咸淳七年(1271年)得名五河县。
宋代以后,经疏导治理的淮河成为中华腹地交通枢纽和经济命脉。五河处在这个黄金水道的中下游,扼淮河漕运的咽喉,发达的漕运带动了五河经济,使五河这座小县城涅槃重生。官吏、游侠、文人、商贾,随着商船云集五河,开启了五河历史上经济发展与文化兴盛的新时代。南宋文天祥《过五河》、明代张惟恕《过虹县》、清代韩玱《晚泊天井湖》等文人雅士,纷纷在五河留下诗词佳篇,为后人一探当时的繁华胜景提供了线索。
穿县城而过的淮河,是五河的母亲河,五河人的生活用水、农业用水,全部取自于此。淮河从不吝啬,用甘甜的乳汁滋养了两岸桑田,浇灌出了鱼米之乡、蔬果之乡,耕者在检点、触摸农作物的时候,一律是心存感激的。而今,望着一望无际的良田、悠然吃草的羊群和平静的河面,我的心与淮河相融,不再择路,也跟着淮河向敞亮处流去。
船不紧不慢行至五河县大新镇淮河码头时,我们又泊船上岸行走。刚下船,迎面一片错落有致而又绿得养眼的护堤垂柳,映入眼帘。看树干的颜色和被河水侵蚀的程度,树龄起码在百年以上,有的部位,已生出青苔。由于五河在实施沿淮生态建设过程中,没有大量移走树木,最大限度的保留了河岸原有植被,使这里的自然生态得到了较好的恢复,明显呈现出淮北平原固有的“重柳轻槐”的生态特点。
谈话间,进入林间小道。阳光从树丛中透出斑斓,脚下绿草如盖,草尖上的露珠,纯洁,清亮,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林子深处,散发着朝露的湿气,气场和淮河贯通了。饮野气入肺,仿佛是吸吮人生的力量,心又多了一分活跃,脚下更有力了。
千里淮波惠民忧
刚才堤上还是逼仄的沥青路面,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我们抛在身后,换成了一条黄龙苍翠间蜿蜒前行的土路。为了避开烈日和飞扬尘土的侵扰,我们从堤上走下来,沿河与挂桨船一起赛跑。
河边遇到一位穿旧黄马甲的老大爷,头戴草帽,四下张望。我以为老人也是来欣赏淮河景色的,便走过去打招呼。一打听才知道,老人是村里义务淮河守护员。他年过古稀,身体硬朗,每天早晨骑着电动车义务巡堤,往返一次要走十几公里,遇到有人向河滩倾倒垃圾就加以制止,堵住污染物进入淮河的“路”,已经坚持多年了。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我深受感动。
告别了护堤老人,我们继续前行。船行至五河县新集镇坝岔嘴附近时,河道突然由南向北拐了90度大转弯。由于拐弯处容易淤积泥沙,河床抬高。传说,历史上这里发生过多起大船搁浅事故。
行程过半,我和文友及船老大都有些口干舌燥,从路边的瓜摊上买了几个不大的西瓜,在卖瓜人支起的凉棚下,边休息边吃瓜。这时,刚才遇到的那位巡堤老人也折返路过这里。递给两丫瓜,老人坐下与我们攀谈起来。
老人说他住在堤下的村里,从小就听村里老辈人说,乾隆帝下江南时从淮河上经过,乘坐的船曾在这个拐弯处搁浅了。随行官兵束手无策,不得不从附近征召了许多有经验的船夫,用拉纤的办法才渡过难关。老人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我却从未见过相关的文字记载,所以将信将疑。
不过,乾隆帝来过五河,确有其事。据旧《五河县志》记载,乾隆帝南巡时曾路过五河,视察五河分水工事。在视察河务途中,为了挑选合适的地点建造淮河泄洪闸,乾隆帝在淮河与浍河交汇处,下御舟登岸,与大臣仔细研究五河地形,决定在淮浍交汇处建淮河分洪闸。这段历史被记录在一块石碑上,当地人称之为御碑,碑阳刻有乾隆帝亲笔题词,碑阴刻有“皇恩浩荡”四个字。
作为四渎之一的淮河,和其它河流一样,诞生与兴盛缘于古代帝王的雄心壮志。不然尧帝不会在这里开启尧天舜地之门,大禹也不会在这里娶了涂山氏,留下“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然而,不管是开凿之初为征伐之用,还是后来为输送粮盐,帝王将相开凿淮河的初心也许是为帝王服务,但帝王将相终究都化作历史的尘埃,宫殿庙宇也大多毁于朝代更迭中的连天战火。而淮河却不同,它不仅没有随着改朝换代而荒废,反而流淌数千年,至今依然惠泽于民。正如白居易在《问淮水》一文中所说:“自嗟名利客,扰扰在人间。何事长淮水,东流亦不闲。”
续写新篇千古流
快到中午时,烈日当头照,气温渐渐升高,河堤上的土路似乎在冒着热气。我们上了挂桨船坐在舱棚下,好借得淮河几分清凉,听听内心的独白。岸上很静,偶尔能听到林间鸟鸣,几只鸟飞快地掠过河面,不知是在捕食还是为了清凉而沾湿羽毛。船行了一会儿,河面上出现了几只鱼鹰船。他们用力将鱼鹰赶下河里,用竹篙拍打水面,把鱼活跃起来,静待鱼儿入鹰口,坐等渔利。这个画面对于在淮河边长大的我来讲,是再熟悉不过了。
老子谈道,让人们去体悟:“上善若水。”《尚书?洪范》言五行,将水列为五行之首。维柯说:“文化从水开始。”《管子?水地》云:“水者,何也?万物之本源也,诸生之宗室也。”人自诩是万物之灵,其实水才是不争的万物之灵。2500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认识到水的可贵,并从水中悟出了为人处世的哲理,向往天人合一的境界,追求至善至美的社会。
古人能从水中悟出深刻的道理,是基于千百年来他们与水打交道的实践。他们依靠水、敬畏水、研究水、治理水、利用水,与水有关的丰富实践,增长了他们的智慧,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也推动了历史前进的步伐。
哲语云,一滴水见太阳。要我说,一滴水,能见证时代的变迁。
新中国建立后,毛泽东同志于1951年5月发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指示,经过8个年头的不懈治理,到1957年冬,国家共投入资金近10亿元,治理大小河道175条,修建水库9座,修建堤防4600余公里,极大地提高了淮河防洪泄洪能力。如今淮河作为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一部分,担负着“一淮清水续北送”的使命,为缺水的北方送来汩汩清流。
淮河,这条因人与自然而生的母亲河,它的命运始终与人有着难解难分的关系。它是中华大地上跳动不息的脉搏,也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灵魂。淮河未来的命运如何,生态治理的接力棒已经交到了我们这一代人手里,要把淮河建设得更加美好,才能告慰那些已逝去的治淮英雄们的亡灵。
满怀理想的五河人民,开始对淮河五河段大刀阔斧的进行治理实践。近年来,县委县政府秉持“以绿为体、以水为魂、林水相依”的建设理念,立足“一山三湖五河”的整体布局,对淮河河道进行了整治改造,清理沿线和周边的垃圾杂物,拆除乱搭乱建的违章建筑,修复文物古迹,建设淮河生态带。2018年县乡村三级河长制开始在五河实施。水安全保障、水资源保护被提高到新高度,生态理念、环保意识,已走进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河畅、水清、岸绿、景美的长效管护机制,让如今的淮河五河段,真正成为一幅赏心悦目的生态画卷。倘若不是行走淮河、零距离的接触淮河,很难想象眼前的淮河曾是矿场排污、肿瘤村、婴儿哮喘、硫化氢泄漏的祸源河……如今,“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不再是歌谣,而变为现实。
重走淮河,与三年前相比,淮河五河段跨河大桥多了,三年前只有两座,现在已五座,将来还会有更多的桥飞架淮河。北岸多了休闲锻炼设施,铺设了淮河绿道,颇为著名的县城5公里淮河健身步道景观带,虽初见端倪,但已经有了一种阔大、舒展、深刻的姿态。总有让你驻足品味的地方,任何一次偶然回头,都会看到一片独特的风景。
走在淮河边,宽阔的亲水平台,赏心悦目,清爽的河风沁人心脾。每到傍晚,斑斓的光影在水中摇曳,成阵居民结伴而来,流连于河畔的闲适恬静,泗州戏、广场舞、太极拳,一招一式,锤炼着五河人的筋骨……直到日头渐渐消融于西山,华灯初上,人们才肯离去。
从凤阳临淮关码头到五河县城,这50多公里的淮上行走,只不过是千里淮河的一段,抵达县城时,我只能触摸到一小截光阴,与五河的山水、名物、古迹及漫长而厚重的历史相比,渺小得微不足道。匆匆的造访难以采撷其万一,行走之意义恐怕就在于这匆匆中的一点所得。
临别五河,已近傍晚,经过淮河湾时,我依然眷恋。忽然间,从河湾广场上又传来了那首熟悉的歌曲:“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这是淮河浪花飞腾的赞歌,是五河人民的幸福乐章,更是我胸中喷薄而出的心声。每次听,我都会陶醉。
我不算纯粹的游客,我的根在五河,可是我常把自己当过客,我本来就是五河的归人,所以我还会继续在淮河的光阴里行走,不言再见,而把淮河诗意地栖居在心里,沉在生活的水层里,襟抱生活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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