菘 李星涛

淮河晨刊 2019-01-03 08:32 大字

菘就是大白菜。始见于《诗经》的“葑菁”,唐代始称“菘”。宋代陆佃的《埤雅》中说:“菘性凌冬不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其字会意,而本草以为耐霜雪也。”

菘虽然叫起来典雅稳重,但我还是喜欢称其为“大白菜”。大白菜,这名字叫起来干脆响亮,仿佛车出嘉峪关,世界变得一马平川,开阔敞亮得令人欲哭无泪。

菘,外层翠绿,青如翡翠,里层雪白,白如凝脂,心部鹅黄,淡如月光。层层叶片,包裹紧密,用手一压,结实而富有弹性。端庄中透着秀丽,秀丽中蕴有妩媚,完全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审美观。因此有人专寻上青下白的玉石,雕琢成栩栩如生的大白菜,摆在箱头案边,以供闲暇欣赏。

民间有“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之说。历代文人对菘更是称赞有加。范成大在《田园杂兴》中写道:“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苏东坡也有诗云:“白菘类羔豚,冒土出蹯掌。”他将白菜比作味美的羊豚、熊掌了。“早菘细切肥牛肚”,韩愈赞其赛过牛肚。杨万里在《进贤初食白菜》中把白菜誉为“水精菜”。而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则说:“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食之可忘肉味。”黄芽即是南方人对大白菜的称呼。

菘还有一个美誉——“蔬菜之王”,此名据说来自国画大师齐白石。齐老有幅大白菜写意图,题句为:“牡丹为花中之王,荔枝为百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于是“蔬菜之王”的美誉便不胫而走。

鲁迅也写过菘。他在《藤野先生》中写道:“大概是物以希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小说《肥皂》中也有菘的身影。“招儿带翻了饭碗了,菜汤流得小半桌。四铭尽量的睁大了细眼睛瞪着看得她要哭,这才收回眼光,伸筷自去夹那早先看中了的一个菜心去。可是菜心已经不见了,他左右一瞥,就发现学程刚刚夹着塞进他张得很大的嘴里去,他于是只好无聊的吃了一筷黄菜叶。”多少年后,我一夹起白菜心,就会忍俊不禁地想起那个虚伪的道家四铭。

菘性本谦逊,俗称“百搭菜”。与任何菜搭配,从不喧宾夺主。它融会于整锅菜中,却又只是把烩菜的香味往极致处提升了一步,并没有把香味带向自己的那一面,陪衬得恰到好处。菘俗到了极致,也就变成了一种大雅。这也许就是先哲老子所言的“道可道,非常道”的一种境界吧!

菘还团结礼让。叶片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像是人工加工过似的,成为一束,绝不旁逸斜出。先发者站在外围,主动保护着后发的叶片。从里到外,它们一层紧挨一层,依序拥抱,姊妹一般,成为一个完美的椭圆整体。

凉调白菜心是菘的一种原汁原味的绿色吃法。把嫩黄的白菜心细细切了,撒上淡淡的盐末,轻轻揉搓几下,调以香醋、姜末、蒜末,淋上少许麻油,轻轻一闻,一股清新之气顿时充斥鼻孔,似乎有一股阳光的味道弥漫而来。尝一口,清脆爽滑,大白菜本真的甜味于舌尖荡漾开来。那甜味并不尖锐,淡淡的,若有若无,像远处岩石缝里细吟的泉水。

“春韭秋菘”。菘经过严霜的淬火,青涩变为甜润,叶子一弹就破,菜心嫩黄得就像是冰凝的月光,清冽而洁净。“霜打白菜赛羊肉”,中医也认为大白菜微寒味甘,具有养胃生津、除烦解渴、利尿通便、清热解毒等功能,是补充营养、净化血液、疏通肠胃、预防疾病、促进新陈代谢的佳蔬。

《菜根谭》序中有言:“夫菜根,弃物也,如此书,人多忽之,而菜根之香,非性定者莫喻。”菘与山珍海味相比,应该算是菜根。而能从菘中尝到淡定之味者,定是清欢之人。故而,饱经沧桑的人喜欢喝清淡的菘汤,那淡而味长的翡翠汁液安抚的不仅仅是一颗颗被浓油赤酱践踏过的味蕾,更是被滚滚红尘蹂躏过的疲惫心灵。

作者单位:五河县新集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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