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嘴的黑鱼 □齐春快
鸟瞰黑牛嘴葛启明摄
如今的黑牛嘴风光旖旎李玉芝摄因为河流的任性,弯弯东去的淮河衍生了不少这样那样的嘴子。譬如,耳熟能详的中国花鼓灯之乡冯嘴子,石榴的主产地韩嘴子。在淮河出怀远入蚌埠交界处,凸出一个绵延数公里的嘴状河套,便是黑牛嘴子。过去,这里是淮河中游堤防要地,著名的险工险段。之所以取名黑牛嘴,源于一个传说。
据说,大禹劈山导淮后,淮水便浩浩汤汤,一泻千里。桀骜不驯是水的底色,水患还是避免不了的。就说某一年夏季,淮河水位大涨,上游怀远下游蚌埠民众危在旦夕。有一头硕大无比的黑牛在这一带山上奔,河里游。眼看水祸临头了,黑牛横冲直撞,把河堤豁开一个口子,使得河水一路向北外溢,城中人得以安宁。大水退去,为了犒赏黑牛之功,人们在决堤处围起一处方圆几公里的嘴子,黑牛有了养身之地,在这儿以水为家,安度余生,直至老死,黑牛嘴成了人们的敬仰之地。由于缺乏详实史料佐证,“黑牛说”大受诟病,质疑横生。有人认为,神乎其神的传说,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黑牛嘴压根儿与生活中的黑牛没有半毛钱的联系,仅仅是个对应关系而已,河对岸,不是有一座黑虎山吗,那就南有黑虎北有黑牛吧,黑牛嘴由此生根。
黑牛嘴四周浅而中间深,好似一口大锅镶嵌在大河之滨。最深处是多深?曾经有人摇船到锅底处测量过它的深度。据说,直上直下放了二两丝线下去,都没有够到底。黑牛嘴,成了河流给人类设的一个局。后来,黑虎黑牛双双不知所终。
黑牛嘴彻头彻尾的没有了,依附在黑牛嘴的黑鱼倒是挺多的。粗犷、浩渺的水面,水肥草茂,是黑鱼的理想栖息地。黑鱼,当仁不让地主宰了黑牛嘴。它在黑牛嘴享受着最美的水族生活。
黑鱼,总称乌鳢,又名乌鱼、财鱼等。因其身体有蟒蛇一样块状青花斑,也有蛇鱼的叫法,在我国分布广泛。
在鱼的王国里,黑鱼是憋屈的,它是鱼中的丑八怪,不被人待见。嘴大,头扁,身阔而椭圆,黑胖黑胖的,面目非一般的狰狞,黑,是它的标签,黑头,黑尾,黑身段。靠掠食其它鱼类果腹,牙齿锋利,生性凶悍,爆发力快而强,不光光伏击青蛙、泥鳅、鳑鲏等,还敢向任何鱼类发起挑战。不服气,那就“吧唧”来一口,立马叫你成它腹中美餐,堪称疯狂的掠食者。它的那种狠,就是杀尽吃绝,只要它瞅准的鱼,毫不口软,不管多么顽皮的鱼,休想逃出它的魔口。黑牛嘴涌动着鱼,也涌动着杀机。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一场弱肉强食的大战,较其他鱼而言,被黑鱼吞噬的风险无时不在。一条黑鱼,足以把一个池塘里所有的鱼类吞个精光。说它是水中之王,鱼中之霸,毫不夸张。
成年黑鱼,不存在成群结队这一说,它历来是单枪匹马的独行侠。在水里,它以腮呼吸,离岸,也能蹦跶个四五天不成问题。若在冬季,离开水可以存活得更久。腮上器,辅助它在陆地喘气。黑鱼,一嘴撅翻了“鱼儿离不开水”这个定律。
黑鱼,没有因为它颜色丑陋、长相不雅而被人嫌弃,恰恰就是它的黑,成了人们餐桌上高端食材,黑不溜秋的家伙霎时变成雪白的肉片,皮黑肉白,质嫩而味美,且无绒刺,口感丰腴,红烧、煲汤、生炝,嫰滑爽口,鲜美无比备受青睐。它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等营养物,还含钙、磷等多种维生素,尤其是铁元素含量极高,对贫血、营养不良具有滋补作用,还能生肌补血促进伤口愈合,十分适合手术后的病人食用,按老人的说法,“补刀疤”才是它的巅峰杰作。淮河两岸居民百吃不厌的家常菜酸菜鱼,用鲶鱼不行,鲫鱼不行,白鱼也不行,唯黑鱼一鱼独秀。各地专司黑鱼的黑鱼馆何以大行其道?黑鱼的美味赚足了老饕的赞誉。
捕鱼,我不算外行头,手摸、网捞、垂钓可谓样样麻溜。但是要想逮着黑鱼,困难得很。它属于底鱼,擅长潜伏,狡猾得让人摸不着它的边际。因为它的贪吃,想捉它也不费事。小青蛙是黑鱼的美食,只要鱼钩上挂着它的最爱,一钓一个准。戽鱼的捕捞方式也好,它是锁定黑鱼的最好办法,竭泽而渔嘛。
逮到的黑鱼不少,但我未曾吃过母亲烹饪的黑鱼。一回,两回……既没看母亲拿它送人,也没见她拿到市场上去卖。我甚是奇怪,捉到的那些黑黝黝的乌鱼帮子都去了哪呢?我问母亲,母亲不语。直到有一次,我发现母亲将我煞费苦心逮来的黑鱼又悄悄地放回黑牛嘴里了。我追问母亲,我捉,你放,这是为何呢?母亲才说,黑鱼有孝心,是吃不得的。真是怪上天了,鱼还有孝心?
为了揭开了黑鱼“孝”的面纱,我蹲守黑牛嘴,仔细地观察,终于解开了这个爱的密码。
黑鱼甩完籽育出幼崽后,眼睛就睁不开了,也说瞎了。老黑鱼带着小蝌蚪一般的幼鱼到处游弋,密密麻麻,浩浩荡荡,一会长条形,一会椭圆,小黑鱼崽簇拥着老黑鱼,追逐着,嬉戏着,翻滚着,根本无法估量它的数量,想必成千上万吧。老黑鱼眼瞎了,没法觅食了,饿急了,它就翕动起它的大嘴巴,肉嘟嘟的黑鱼幼崽们争先恐后的游入老黑鱼的嘴里,乖顺地也是义无反顾地反哺着母亲,直至老鱼复明。最后,小黑鱼所剩寥寥。黑鱼,看似凶神恶煞般地黑吃黑,实则演绎着一场超度的“孝”。因黑而得名的黑鱼,鱼黑心红,它的“孝”感动着我的母亲,坚持不吃黑鱼,坚持放生黑鱼。这也是人们把它唤作“孝鱼”的缘由。从此,我也没有胆量再去捕捉黑鱼,更没有胃口吃黑鱼了。
现在的黑牛嘴,已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2000年8月,淮河蚌埠闸扩建工程开工,在它的中心筑起了坚固的大坝,彻底阻断了黑牛嘴与淮河的联系,解除了水患的威胁。建设者独具慧眼,以水为媒,在这里精心打造一处水生态园,水、林、路、亭浑然天成,集防洪、旅游、休闲于一体的滩涂湿地,处处彰显着水文化的深厚底蕴,风光一派旖旎,成为淮河蚌埠闸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有人说,这里是个天然氧吧,也有人夸这儿是城市之肺。我很我佩服这里的投资方,并未因黑牛嘴的名字土气而更弦易辙,依然保留着它的传统叫法。
黑牛嘴上,风景独好。黑牛嘴里,黑鱼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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