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的力量 □齐春快

蚌埠日报 2020-12-10 08:08 大字

山里人家李勇摄与生俱来一副快脾气,做任何事情,我的爽快都令人猝不及防。一位文友要我为他物色一名硬笔书法老师,我连顿都没打,脱口就甩给他一个字:好!并立马同他敲定了任课老师徐侠。如何爽到这般地步呢?我的底气足呀!因为本身我就是玩钢笔的,又霸揽着本埠硬笔书协主席这把交椅,为朋友的孩娃们或者到一些学校做做硬笔书法辅导岂不是一碟小菜吗?不料想,在文友详细把方案给我细细介绍后,我的头即刻大得没有边啦。原来,蚌埠市总工会的“职工学堂”近期要举办一档《写好钢笔字》的公益培训,就委托朋友向我们协会找个硬笔书法老师。毋庸置疑,我们即将面临的服务对象是成人。这同我所想的大相径庭,去给成人讲钢笔字,那就非同小可了。直白地说,我傻眼了。

我担忧,这个班办不起来。即使办起来了,课堂纪律也会一团糟。我可没糊涂哎,当下,国家正大力弘扬传统文化,将书法提升到为我中华民族固本、铸魂、打底色的高度,并推出“卷面分”新政,以字论人的时代已经到来。据此,少儿硬笔书法培训市场日臻火爆。那,成人硬笔书法培训能火得起来吗?成年人,那些乾坤已定或曰功成名就的人,能够躬下身静下心来把玩把玩钢笔吗?成熟的心还能容得下点、横、竖、撇、捺吗?这,连从事硬笔书法教学多年,在本市硬笔书法培训圈内“大名鼎鼎”的徐侠老师也没有底了。

至于钢笔,恐怕每个人都不陌生,对它往日的辉煌肯定熟悉得很,英雄呀、永生呀、派克呀,还有大众化的新农村呀,全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时髦货,无论何时,对它的记忆犹如老木匠的看家技艺一般牢牢地卯榫在我的骨子里。

回眸曾经,钢笔真是占尽了风头。钢笔虽小,衬托着人形象的高大；墨水微薄,掂量着人分量的轻重。那个年代,大庭广众之下,胸前口袋里别上一支钢笔实在是令人陶醉的时尚,不管价格高低,也不问什么名牌不名牌,反正就是特别的显摆,特别的提气。倘若谁谁挂了两支钢笔,那就更抬人了。它们彰显的不光光是翩翩风度,流露的更是一种文化品位。谁管你识字不识字呢,只要踌躇满志地将钢笔往上衣兜上一别,大伙保准顶礼膜拜之:哼哼!这家伙,肚里有货。咿呀呀,小小的钢笔使人的派头得到最惬意的升华。闭目揣摩揣摩,当年能够拥有一支钢笔真乃泱泱男女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是钢笔的受益者。大概是1975年底的样子吧,身为梅桥公社青年突击队员的二舅被评为最优秀的突击手,公社里奖给二舅的就是一杆新农村牌钢笔。为这,我天天跟在二舅的屁股后,跟来跟去,二舅流血流汗换来的那杆乌黑锃亮的“新农村”就跟到了我的手里。从此,我便是一个笔不离手的主了,天天潜心画呀写呀的,练出了一手不敢自吹遒劲漂亮,但还算凑合的钢笔字。正是那杆钢笔使我谋得一份体面的差事。多少年来,虽然数易岗位,但是每个阵地还是围着钢笔转。是钢笔改变了我的命运,是钢笔伴我度过了玩笔弄墨的快乐时光。

不承想,短短几年,钢笔却失宠了。从前令人引以为荣的钢笔猛然间懵懵懂懂起来,别着别着,就与口袋分道扬镳没了舞台,粉丝也不再依旧,落寞与无情风干了羞涩的墨囊,胸前的宝贝躲进犄角旮旯睡大觉,口袋里再也没有钢笔的位置了。随之也使得一个行业灭失。谁能忘记?过去,只要有学校的地方,肯定就会蹲守着一位修钢笔的师傅。现在呢?不仅仅是学校门口没有,大街小巷难觅得着修钢笔的影子了。

钢笔,我们的钢笔,被键盘伤害得一败涂地。如今,我只能悄悄地把钢笔揣进包里,不敢再别它了。不是得益于钢笔,钟情于钢笔的我昧良心。因为快捷、方便的键盘跟钢笔之间致命的玩笑开得太猛了。现在,如果我的上衣再别着钢笔,笃定会引人笑歪鼻子。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市总工会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意外。他们不但把班给办起来了,而且异常得红火。据负责招生的同志说,他们采取的是网上报名。消息挂到网上仅仅就那么几分种,60个名额就被抢满啦!我的天哪!

2020年11月20日18点30分,在市总工会9楼教室,《写好钢笔字》如期开讲。为了一探虚实,为了过把“新农村”的瘾,我特意来到培训现场。哎哟,教室里,那是满满当当,座无虚席啊!我下意识地清点一下人数:68。市总工会主抓培训的负责人觉察到了我的疑惑,连忙解释:整个招生计划额满后怎么也止不住,只好增加了几名旁听生。哈哈!

放眼往旁听席上一瞟,又是一个纳闷。旁听席上咋还坐着一位陪读的老太太?一打听才得知,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叫靳俊贤,到新年就67岁了。她不是陪读,而是自己来学钢笔书法的。因为年岁大,手机玩得不太活,报名没抢上,商量个口干,好容易才争取个旁听生。

我选择最后排坐下来,所有学员的神态被我窥视无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者,无；抓腮挠颈偷懒耍滑者,亦无；更听不到“滴滴”的短信铃声和“嘟嘟”的电话铃声来搅局。我想象之中的女人嗑瓜子、织毛衣,男人叼根烟、吹口哨的情况一样都没有,所有的人都是一股认真劲儿,全身心地浸润在学习当中。讲者滔滔不绝,听者全神贯注。哪能料到哇,久违的钢笔在这中老年人的课堂里又暗香氤氲。

18点30分,这个时间正是妇人相夫教子、男人吃喝玩乐的光景,但是人家舍弃了。他们冲破年龄与世俗的羁绊,不惧寒风凄雨,从四面八方汇聚课堂。最远的还是从怀远包集那块赶来的,估计有的人忙得连饭都没来急吃上一口,就这般虔诚地把一颗滚烫的心交给了钢笔。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惊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如此专心致志地学习书法有用吗?这般努力地去捍卫钢笔,图个什么?仅仅是怀旧吗?是为了养心吗?带着这一串疑惑,我请教靳老太太。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莞尔一笑,冒了句:在淡淡的墨香中,就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握起手中的笔,周身就有股使不完的劲。我们口口声声地喊着爱国爱国的,不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从写好祖国的文字开始怎么行呢!

我猛然醒悟,这帮热爱钢笔的中老年朋友,并非热爱钢笔的本身,而是小小的钢笔熨帖了他们荒芜的心田,他们正用自己微薄的努力来偿还这个时代对钢笔的巨大亏欠。手中的钢笔就如同一条脐带,撞击着他们的心灵,激发了他们传承我们伟大民族璀璨文化的爱国之气。他们手中攥的是钢笔,怀里揣的是中国心。

钢笔,浓浓的汉字情结；钢笔,暖暖的家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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