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我的家 □娄山
屋檐是厚厚的草,屋脊是红红的瓦,且向下延伸约占屋面的三分之一。
以芦苇做骨,用泥巴糊实,房间的左右隔断就是这么低碳环保。不能用手抠,一抠一个洞。上面常贴着领袖像和各类奖状。
地面坑洼不平,啥时扫地都能扫出灰来。下雨天,可以在屋内玩弹珠进洞的游戏。
上个世纪70年代初的淮北乡村,在那个叫徐郢的村子里,我们家的房子绝对属于“豪宅”。“豪”在哪里?屋顶上的那一溜红瓦!足以睥睨村中一众草房子。
草房子的乐趣不在于炎夏的凉爽,而在于冬天垂下的冰锥和栖居的麻雀。尤其是麻雀,不爱筑巢,晚上最喜躲进草屋的屋檐下。这时,用手电筒的光直射它的眼睛,趁着眩晕之际,铁叉麻利一捅,麻雀就成了串串烧烤。捉麻雀,那是冬夜里乐此不疲的游戏。现在回想,真是有点残忍。
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我们家不久就翻盖了新房子——砖瓦房。这里,必须补充一下背景资料:父亲在煤矿上班,母亲是民办教师,家里按人头分有土地。这意味着我们家在土里刨食之外,还有工资性收入。呀呀呀!原先我也曾是个“富二代”啊!
上世纪80年代初,农民还没有外出打工的意识,守着一亩三分地,磨豆腐、卖豆芽是本村创收的主渠道。向晚时分,村里转一圈,到哪家都能喝上刚出锅的豆腐脑。
改革开放的春风骀荡,陆陆续续,村里砖瓦房多起来了。尤其是急着给儿子娶媳妇的,“大瓦房”是那时的标配。砸锅卖铁也得盖啊。
我们家新房盖好没多久,哥哥就结婚了。大瓦房成了婚房,我和母亲只有住进偏房。
尽管是“书香门第”(母亲是民办教师啊!),家还是要分的。毕竟,祖上也没传下诸如“颜氏家训”之类的东东。
恰好,漂泊在外的父亲也想提前退休,颐养天年。房子,明显不够住了。
好在,工农联合力量大。父亲果断拍板,再盖!
仅用一周,当我从县城上学回来时,三间平房已经拔地而起。摸摸墙壁,还潮乎乎的呢,我们就搬进去住了。
大学毕业,落脚蚌埠,任教一所技校。住哪儿呢?单位安排了一间宿舍,与同事两人同住。尽管有诸多不便,但毕竟在城里有了栖身之地。
年轻,有颗不安分的心。1997年8月,经公开招考,入职一家事业单位。单位领导约新人座谈,和蔼地问:“你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我举手,站起来说:“目前没房子住,单位能否提供宿舍?”领导愕然,众人侧目。才入职见习,就伸手要房子,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啊!——当然,这是事后有人反馈给我的。
此后,我开启了在蚌埠的流浪模式。先是借住在张公山八村——技校同事的房子,后辗转租住于解放路、太平街等多个城中村。
尽管有着稳定的职业,但心里总觉得还不算“蚌埠人”。
在一座城市里,没有自己的房子,就像一棵苗没扎根一样,何来归属感啊!
解放路城中村的房子,是两层平房的二楼单间,呈长方形,没有任何配套设施。用水需去公共水龙头接,厕所则是城中村公用的旱厕。
此时,已交了女友。未来的岳母很不放心,某日实地考察我的居住环境后,摇着头走了。“必须要买套房子,才能结婚!”女友转述了“最高指示”。
买房子,谈何容易啊!月入两三百,房价两千多。在看过一处高档楼盘后,我气哼哼地对女友说:“这么贵,卖给他爹啊!”
既然当不成爹,就退而求其次吧。三番五次比价之后,选中一处,房价八百多,总价近七万。赶紧筹钱吧,盘点积蓄,求助父母,还是有缺口。女友禀告双亲,获资助若干。
终于,在蚌埠有了自己的房子。尽管是6楼顶层,尽管拐角滴答渗漏,尽管爬楼气喘吁吁……但那毕竟是属于自己的家啊。
父母年岁渐老,乡下空气好、蔬菜有机的好处,抵消不了生活看病的不方便,想来蚌埠住。且一再声明,他们有退休工资,不需要我负担。
再买房,那是奢望了。先租房凑合吧。于是从中介处租了两间房,倒也宽敞,缺点是采光不好。
没想到,老年人对家的归属感更强。还没住多久,就念叨着“买房买房”。此时,房地产市场正一片红火,一套平常的房子也得三十多万。
咬着牙买吧,孝顺孝顺,就得顺着啊。这次再靠众人拾柴火焰高肯定是不行了,需要银行伸援手了。这援手的代价真不低,也明白了为何银行大楼一家比一家气派。
简单装修之后,父母满意地住进了新居。本以为这下可以松口气了,不料“房事”又起。
单位盖了住宅小区,向职工优惠出售。明摆着的便宜,哪能不占啊!
钱从哪来呢?拆东墙补西墙呗。首套房市场变现,再向亲戚朋友“众筹”,按要求如期交齐了房款。
新房112平方米,5楼东户,采光极好,且有电梯,比原先住的房子明显上了个档次,居家舒适度也大幅提升。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从草屋、砖瓦房、平房到楼房,每一处房子都留下了我人生的印迹,折射着时代的变迁。
清明时节,回乡祭祖。老房子仍然还在,只是院子里蒿草丛生,墙壁上添了几道裂纹。与周边一幢幢簇新的三层小楼相比,它已是沧桑老人。
时光,就这样逝者如斯；时代,就这样新故相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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