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吟 黄丹丹
淮河有名城,曰珠。珠城即蚌埠市。我总爱像唤自己亲近的喜欢的人似的,不唤它蚌埠这个学名,而唤它为珠城。
珠城犹如明珠,在淮河岸边熠熠闪光,那光是在时光打磨下泛现的柔和珠光。4000多年前,禹王曾在这里召会诸侯,娶妻生子。
禹会诸侯的传说后来被考古学家们证实,禹会诸侯之地就在珠城的涂山之麓。
2017年5月,我来到涂山脚下的禾泉农庄,在那里接受了为期两周的封闭学习。那次学习,是鲁迅文学院在安徽举办的作家研修班。他们放弃在省城办班,而选择在珠城,应该是别有用意的。
《诗刊》的主编李少君老师在给我们讲课时,很激动地说,中国的第一首情诗就诞生在这里。那是大禹之妻涂山氏所吟的:“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候人兮猗……
耳中灌满了这句来自远古的诗或歌。我把目光投到窗外,窗外就是涂山。据说,翻过山,对面山上有座禹王宫。禹王宫外有块望夫石,当年,涂山氏就是在那里对着淮水唱着情歌,盼着大禹归家的。
翌日清晨,我和同学结伴爬山去禹王宫。涂山并不陡峭,就是一座极其平凡的小山。但就是这座平凡的小山与山脚下的淮水,孕育出了文明的因子。2007年,考古学家在涂山南麓发现了淮河流域目前最大的一处龙山文化遗址,通过科学的检测法测定遗址距今4100余年和4300多年。
我们在曦光里踏上山道。细狭的山道旁生长着匍匐在地的金银花,金银花开得极盛,香气在早晨富含氧离子的空气里格外清新。我们踏着一条芬芳的路,去拜治水的禹王。
除了金银花,山里还有杏子,其时乃杏黄时节,大个子的同学在前开路,见我落在后头时,他便停下来,摘几枚杏子,等我走近了,扔两个杏子给我。杏子凉凉的,有晨露。我舍不得吃,攥在手里面,它们在我的掌心里慢慢地被焐热乎了。
爬上一座山头,见一巨石如天台。我站在石上眺望,见山脚下,淮水汤汤……
雾气如练,渐渐覆住了我的视野。山脚下的淮水已被山间的雾气遮蔽。我从巨石上走下,继续向前,翻过这座山,前面就是禹王宫了。
禹王宫已没有禹王和他的妻。院子里有株被雷劈火烧的银杏树,居然没有死去。死里逃生的树上挂满了红绸,遭雷劈烧成黑炭样的树干里被人硬塞或楔进了很多硬币。它成了一棵需要听人诉愿的神树。
禹王宫里香火袅袅。我轻轻地把攥在手心里的两颗杏放在了祭坛上。禹王,我敬你和涂山氏每人一颗杏吧。
候人兮猗!放下杏,我坐在禹王宫的石阶上,吟着涂山氏作的这句诗,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千多年,人在四千年的时光长河中,微渺如尘,但人毕竟不是尘埃,是有情感,并且表达情感的生物。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如果有意义,就会在时光长河里,流传,流传……
历史书让我们很早就记住了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文学史让我们知道了第一首情诗的出处。如今的淮河被禹及无数代禹一般的治水者耐住了性子,它静静地流淌,如温情脉脉的母亲,哺育着淮河两岸的人与城。
素有淮上明珠之称的珠城,是被淮水孕育的城。珠城因古代盛产珍珠而得名,而今,它已长成了一颗明珠。
我们合上历史的书页,暂且不去想四千年多前,“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的盛大场景。回到现代,我们这些不断迁徙与出行的现代人,在途中,常常与珠城相遇,因为它是京沪铁路和淮南铁路交会点,又是京沪高铁和京福高铁的交会点,我们旅途经常停靠的一个站。它输出与输入人流的同时,也吸纳了天地山河的浩瀚之气。这是一座在古文明底座上嵌入今人智慧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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