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 门 □翟强

蚌埠日报 2019-05-09 08:50 大字

李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打拼。三十五岁了还没成家。父母心急如焚,四处张罗着为他介绍对象,年初给他下了死命令:立刻回来相亲!李旺遵命辞了职,背上行李回到家中,按父母的安排,与小他十多岁的酒店服务员小凤见了面,凭借家庭和学历的优越条件,李旺被小凤一眼相中,两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

这天李旺匆匆找到我,说和小凤相处了不短时日,春节临近,要我陪他到远在乡下的小凤家认个门。我便随他和小凤一同前去,经过一下午的颠簸,天黑时我们赶到了小凤家。小凤父母还有哥嫂在院中清理着一堆刚从地里起出的胡萝卜。尽管事先知道一些李旺的大致情况,但当亲眼看到未来的女婿与女儿年龄这般悬殊时,两位老人看上去还是有点不太情愿,丢下手中的活,寒暄了一句,悻悻地回自个屋里去了。小凤哥搓掉手上的泥,把我们让进堂屋,倒上茶,然后回到院里,开着停在院中的手扶拖拉机出了门。小凤嫂子从门后拿出一条围裙,掸去长凳上的浮尘,让我们坐下,随后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寒冷的夜幕中传来手扶拖拉机渐远的轰隆声和厨房炉灶里噼啪的燃柴声。我和小凤李旺相觑了一下,谁也没有说话。李旺起身去看墙上挂着的照片,我端起茶杯走到门外。天上的繁星在这隆冬之夜显得格外清明,星光下的四野悄无声息,散发出一股炊烟和粪堆混合一起的焦煳气味。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已安然入睡,整个村庄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很久,小凤哥才回来。看着他从车上拎下大包小包,我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到十多里以外的集镇上为我们买菜去了。若在平常,我并不感到意外,可这里地处偏远,出行非常困难,何况又是夜晚。这让我切身感到庄稼人的淳朴和热忱。我不禁一阵汗颜,中午来时,我见李旺空着手,便提醒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带上,第一次上门至少礼节还是要讲究一些的。谁知李旺两手一摊很坦然地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下次买吧。我和李旺同窗多年,有时我觉得他有点油盐不进,甚至自私。我真想对一旁的小凤说:“找到这种剩男,日后有你生气的。”

晚饭是小凤哥和嫂子陪我们吃的,两位老人没上桌,我理解老人此刻的心情。

饭后,小凤预约的电动三轮车按时开来,小凤哥见我们不肯留住,执意要送我们,说小三轮跑夜路不稳当,再说他明天一早也要进城卖胡萝卜,提前几个小时走没关系。边说边将胡萝卜拾到拖拉机上。小凤嫂子也在一旁帮腔:“就让他去吧,大孩子在城里中学念书,等着他爸给他送钱呢。”

既然如此,我们只好顺从地攀上拖拉机。小凤哥很细心,从屋里抱来床棉被搭在我们腿上。

这是一条唯一能进出村庄的大路,说它是大路,因为它可以通过拖拉机这样的车辆。路面被碾轧出道道坚硬的车辙,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拖拉机载着我们,像个醉汉跌跌撞撞地向前俯冲,震得水箱里喷出腾腾的水柱,不时地溅到我们身上,但很快就被寒风吹干了。凌晨两点我们驶进了城,李旺说要送小凤回寝室休息,跟小凤哥和我打过招呼,两人便挽着膀子消失在幽远的路灯深处。我跳下拖拉机,久久站在地上,不知是感激、同情还是良知,我心里瞬间充满了对小凤哥这个憨厚的庄稼汉深深的敬畏。

回到家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守候在寒夜中的小凤哥和他那一车胡萝卜,想到自己平日里打牌输个百儿八十蛮不在乎,而此时的小凤哥却正在为孩子的生活费饱受寒冬煎熬之苦呢,我的心里很是不安。

熬过漫长的一夜,天一亮,我就赶到农贸市场,远远望见小凤哥坐在车斗上,身上裹着黄大衣,冻得将头缩在衣领里,鼻孔不时地冒出两道热气。一个骑三轮车的人来到他跟前,跟他交谈了几句,小凤哥喜出望外,双手抓起胡萝卜就往袋里装,然后一袋袋搬上三轮车。那人付了钱,蹬着三轮车径直来到一个小区楼洞口。

“扛到几楼?”他问。

“五楼。”

“二百八十斤胡萝卜,四毛五一斤,加上运费上楼费,您总共给一百四十元好了。”送货人麻利地算好账。

我如数把钱交给了送货人。我的心总算平静下来,我猜想,今天的小凤哥和他的大孩子一定很开心,我还猜到一会儿老婆回来肯定咋呼:弄这么多胡萝卜吃到哪一年!我早准备好词了,就说这些胡萝卜是小凤硬送的,烦死了,不要还不行。

不过有一点我是认真的,我暗下决心,再不去打牌赌钱了,像小凤哥那样,忠厚做人,踏实做事,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创造美好的生活。

作者单位:德力西集团蚌埠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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