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村庄的臂膀 □赵传兴

蚌埠日报 2019-03-21 08:13 大字

长虹卧波姚大兰摄每个村庄,都有一两条横贯村庄的主路。它们宽阔、厚实、孔武有力,承担着村庄生活的重担。村庄有多少人,它就要承载多少人的脚步,不管这脚步是迅疾还是轻缓,不管是赤脚、布鞋还是皮鞋。它还要承载这些人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村庄有多少头牲畜,它也要顶起它们的脚步,不管是百十头猪、还是几十群牛羊。它还要挑起自行车、架子车、拖拉机、电瓶车、摩托车、大卡车、小汽车,不管它们是空的,还是满的,装的是人,还是嫩绿的青草、成熟的庄稼。

村路,从不说累。这一点,它像极了我们的父母,他们肩挑着生活的重担,再累,也不说累。不说累,不代表路不累。它坚强,也不代表它没有脆弱的时候。当它挺举起拉着小麦、水稻的大车,你看见的飞扬的尘土是它流淌的满脸汗水,你听到的“隆隆”“吱吱”声,是它努力控制着的呻吟。可以想一想,路,龇牙咧嘴咬紧牙关的窘相、狼狈相,同时也是它的坚强。

村路傻傻的,分不清村庄万物,分不清富贵贫穷,分不清高矮、胖瘦。所有抱着它的、踩着它的、压着它的,都是它的孩子。它是人的路,也是驴马牛羊的路,它也帮助蛐蛐、虫子到另一边会友,它也帮助蟾蜍、青蛙到另一边约会。

村路本来也是良田。撒上芝麻长芝麻,种上小麦收小麦,栽上芋秧结芋头,春孕秋生,四季开心地养儿育女。只是它被赋予了更大的厚望,担负起了更多的职责,它就成了路。不生草木,不长房子,它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村路很辛苦,没有周末双休、没有一天假期。村庄里很多生物、非生物都是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的,比如牛、羊,比如麻雀、蚂蚁,比如架子车、镰刀、锄头,但是它们都有假期,都有休息的时候。只有村路,没有假期,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晴天还是雨雪,村路都必须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不能擅离,不能疏忽。它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短短地眯瞪一会,享受这三两个小时的安静。

原先的村路都是土路。土路是泥做的,泥是它的骨肉。据说男人也是泥做的,土路和男人或许就是同类,就有许多相似之处,相貌上有,精神上也有,比如皮肤黝黑、粗糙,比如惯于忍辱负重。我不敢和土路叙亲戚、比辈分,我的爷爷都不敢,见了土路都毕恭毕敬的。

我曾做过歹徒,在土路的身上动锹动土,深深地伤害过土路。土路不记我的仇,我跌跌撞撞地学骑自行车,它还帮着我维持平衡。我一不小心摔下来,它也没乘机蹭我一块皮。我也曾做过医生,抬着土把土路的坑洼处垫平,多少帮它疗一点伤,减轻一点痛。

土路经常有受伤的时候,有时伤得还很严重。村路上的坑坑洼洼都是它的伤口。牛蹄可能会踩伤它,车轮也会留下车辙。这样的伤口很小,是表皮伤,它可以自己疗伤,有时土路感到疼痛使不上劲,拉满粮食、肥料的架子车、牛车甚至拖拉机都可能陷在土路的伤口里,任拉车的人弓着身子使出吃奶的劲,任拖拉机呼出团团黑气,也只在原地打转。这时候,土路只好打起精神,再奋力助推一把。

土路素颜的样子很美。不雨的时候,平坦,笔直,丰腴,路边点缀些小花小草,也常有小溪陪伴,蛙声相随。不管晴天还是雨天,走在土路上,可以知冷暖,知软硬,感受到土路的温暖。牛羊走着,也会不时将嘴巴凑向路面,贪婪地嗅一嗅泥土的味道,仿佛在味觉里再添一些乡土的佐料。下点雨雪,村子里泥泞一片,胶鞋漫帮,土路虽也泥泞,比起村子里来,却可以凑合着走,村里人都以住在路边为荣,土路边就聚集了更多的房子。

村路长得慢。它长得比一头猪慢多了,比一季庄稼慢多了,比一窝小鸟慢多了,比一棵树慢多了,也比我慢多了。我在土路上走了二十年,就长成健壮青年了,它还是一副土里土气的老模样。我又走了十余年,人到壮年了,我的孩子都读小学了,它才长成石子路。我在石子路上又走了十来年,人到中年了,我的孩子都读大学了,它才长成水泥路。

那些年,不止村路是土的,房子也是土的,院墙也是土的,锅灶也是土的,猪圈也是土的,我们学习的书桌也是我们自己用土砌的。整个村庄都是土的,村路也是土的。仿佛岁月的长河在村庄身上静止不动,在土路身上静止不动。

石子路修起来的时候,村子里大瓦房一片。村庄是石子的,村路也是石子的。水泥路修起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家家户户是楼房。村子南边办了个手套厂,在家留守的妇女们把孩子送去学校,就立刻赶到手套厂上班。村庄是水泥的,村路也是水泥的。村路是村庄的一部分。

村路的成长我是出了力的。我和父亲把田野里的那十几亩地耕种了几十年,我帮着父亲把土房变成了瓦房,把瓦房变成了楼房。村路是随着村庄的成长而成长的,我也是村庄的一部分,想一想,我就感觉很骄傲。

村路越来越英俊,我却已经老了。我也想跟村路学,成长的步子走得慢一点。我也想让我的父辈们走得慢一点,我也想让我的爷爷们走得慢一点。可是,我学不了,更做不到。不知不觉之间,我已在中年的路上走得深了,我的父亲母亲,已经走到了老年。我的爷爷奶奶,都已经走完了这条村路,被它送到了荒郊野外,只有尺宽小径的地方。

村路每年都会迎来几双稚嫩的小脚丫,村路每年都会送走几个村子里的老人。以前,这些老人是拄着棍齁喘着在村路上走的。这一次,他累了,就躺在了木头房子里,不齁了,也不喘了。十几个村里的壮汉抬着,从村子北边的这条路缓缓往西走,再左转往南走,经过一条拇指般的小路,再沿着村子南边的那条路往东走。壮汉们的腿代替了他的腿,这一次他很重,从来没有过的沉重。走完村里的这条路,他就不会再走了。路边围满了村里人,他们在向他告别,他绕村一周,在和他们,和这个村子,和这条路告别,和自己世间的光阴告别。这一次,村路格外得小心翼翼。村路喘着粗气,使出了全力托起他,不让他受到任何颠簸。

村路是村庄的臂膀。臂膀何其重要,只有臂膀强壮有力,村庄才有发展的势头和希望。一个村庄的臂膀又细又窄,软弱无力,是托举不起村庄的美好生活的。所以,人们说:要致富,先修路。可是村路始终是滞后的,就像化妆品总是抹在脸上,项链总是戴在脖子上。

我以各种方式走过村子里的路,赤着脚、穿着胶鞋、拉着架子车、赶着牛羊、背着书包、拄着拐杖。我曾在任何时间,早晨、中午、傍晚、夜深人静的时候,阳光灿烂的日子、雨雪霏霏的天气,走过这条路。我熟悉它,像熟悉我自己的臂膀,闭着眼,我可以沿着村路绕村一周。它,也应该熟悉我的脚步吧。四十多年的友谊,四十多年的亲情,我们堪称熟悉了,堪称了解了。

村路,最怕的是没人走。村子里原有一条小路,贯穿着大半个村庄,我们上学、放学、玩耍、拔猪草,都走这条路。后来,一户人家拉起院墙,把这条路拦腰截断,这条路逐渐孤寂、荒芜,最终郁郁死去,成为我们难以忘怀的童年往事。

每一条村路都连着乡路,每一条乡路都连着县道,每一条县道都连着省道,每一条省道都连着国道。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村路也在不停地向乡路学习,汲取丰沛的营养。村路连着外面的世界,村路不出村,也知天下事,并把天下事源源不断地传回村子里。

村路诱惑你去远方。你出门去外面的世界,不管多早,村路会依依不舍地送你到村口,它不放心,把你托付给另一条路。你走多远,村路的叮咛便有多长。你背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袱,总有一个包裹着炊烟、乡音、池塘和折叠起来的村路。你在远方铺展开来,村路就使劲地生长,变长,变宽,延伸向家的方向。

村路也诱惑你回家来。你从远方回来,不管天有多晚,地有多黑,村路会在村口接你,殷勤地送你回家,看着你打开房门,看着你家窗口的灯光亮起,又暗下。

许多目光,许多泪水,倾洒在村路上。许多憧憬,许多希望,播撒在村路上。我,和我的村里人,正昂首阔步,充满自信地走在村路上。

作者单位:禹会区白衣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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