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需要,是幸福的 陈卫

淮河晨刊 2019-01-08 08:14 大字

只要气温不是太低,只要不下雨,老侯总是要把他的场子支起来。老侯是理发的,他的场子在大桥下面。

我借住在某厂集体宿舍的时候,楼下有个退休的张师傅,闲来无事,他把他的爱好拾掇起来,弄一辆破三轮车,又从附近拆迁区域买来一把转椅,理发工具是早就备齐了的。只要天气允许,雷打不动地要去菜场附近马路旁边把场子支起来。出发之前,老张先整理一下自己,有时候拿推子给自己理发,对着木头架上的小镜子。有时候小心翼翼刮胡子,绷紧腮帮子或者伸出下巴,张开寒光闪闪的剃刀,不由自主翘起兰花指。光一遍,用指肚细细摩挲,感觉不够丝滑,再补两刀。直到弄利索了,才蹬上他的三轮车,去开始自己的营生。任何时候,世上都不缺乏带着匠心的匠人。看到这样对自己的工作一点不马虎的人,把自己杂乱无章的头交给他打理,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老侯的家当还比不上老张,用一条竹扁担就能挑起全部。老侯没有转椅,是一张木头椅子,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声音,因为背靠山一样的桥墩,并没有不踏实的感觉。椅子靠背皮革油漆剥落,起身时总会带起来一星半点的,因此日渐斑驳。一个木制的脸盆架,只有四根柱子是齐整的,有的木头衬子不知所终,就用旧布条、塑料绳绑着。架子底下放着红红绿绿四个热水瓶,水瓶把手油光发亮,其他地方颜色或深或浅,是不是灰也没有人深究。一个塑料桶,装着凉水,我原来以为是他从淮河里拎来的,老侯笑笑:不用跑那么远。他往东南方向一指,那里有处“公共卫生间”。

一条看不清花色的毛巾,表面的毛掉得差不多了,不沾水,憔悴如同枯叶;一沾水,瞬间滑腻。好在来这里理发的,对这些都是不太在意的,或者说是有心理准备的。设施简陋,必要的程序断不能少。粗剪之后,把脸盆架子端过来,在脸盆里兑好热水凉水,先把头发淋湿,抹洗发露,轻轻抓两遍,洗净泡沫,换清水再洗一遍。擦干头发,拿梳子扫一扫,发现还有要修饰的地方再补上两剪子。解开脖子上围的布之后,又用剃刀光一下脖颈处的绒毛。临了,老侯变魔术一样摸出一面小镜子,一下子杵你面前,说:你看看。信心满满,你不点赞都不好意思离开。

没有顾客的时候,老侯喜欢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拧开半导体收音机,听评书,闭目养神。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架起二郎腿,轻轻摇晃,宽大的裤脚摆来荡去。这时候,世间的一切嘈杂都不存在了。

头顶上面的公路桥,有些年头了,是联通南北的大动脉,日夜川流不息。有大型的车子在上面开过,简直地动山摇。大桥某个接头的地方,钢板有些松动,车轮每次碾轧,都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撞击,咣当——咣当——

老侯在这里摆场子应该有些日子了。半年以来,我每次路过总是要朝老侯这里看一眼。老侯的场子不是门庭若市,可也不缺人,方便是其一,价格是他的另一个明显的优势。桥下往南,是一片杂乱无章的城中村,那里面剃个头要十块钱。再往南,请马路边那些装修过的店面里的师傅剪一次要十五块。老侯理个发只要五块钱。

老侯的手艺不比他们差,号称精剪的那些人会掏耳朵吗?老侯能。先把头灯戴上,从一只竹筒里“哗啦——”倒出一把工具,刀子、耳勺、镊子、刷子,都是铁丝做的,长近一尺,可以夹在手指缝里。左手稳住客人的头,食指中指捏住耳廓轻轻拉拽,右手捏着工具稳稳伸进耳朵眼里,刮、挖、掏、夹,不一会就能见到成果。

时间长了,老侯颇有些自己的粉丝。拾荒的、打工的,附近医院的病人、病人家属,甚至有小老板开着小货车来理发,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他们所说,是专门来找老侯的。

这里是老侯的场子,也是环卫的场子,还是城管的场子。最近几年,创城一直抓得很紧,老侯与负责这里卫生保洁的环卫工人成了好朋友,城管也混熟了,每当检查,老侯从环卫的着装和城管神态上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老侯不是不讲究的人,他专门备了簸箕、扫把,收工之前,会把地上的碎头发、烟头扫干净。

老侯喜欢的季节是夏天,桥下通风、阴凉,乘凉的、锻炼的、路过的,人来人往。还有人在他旁边支上桌子,打牌娱乐。老侯的场子,成了交流信息的平台,大家在一起天南海北地扯,有带杯子的,老侯还给他们续茶水。在这里,老侯遇上两个老乡,一个是来带孙子的,一个是收购旧电器的,他们接送孙子的间隙或是走街串巷路过,都喜欢来老侯这里坐坐。说一些家长里短。老侯随口附和。老侯说过去的经历多一些,对现在的生活,他根本没什么可说的,退休后来这里随儿子生活,孙子已经上大学了,自己有一份退休工资,老伴身体还算硬实,家里也不需要自己操心操肺。有人就笑话他,你不愁吃不愁喝的,还这么干,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老侯答不上来,就觉得自己搁家呆着闷得慌,把老本行拾起来,不图挣钱,有点事做,不无聊。

岂止是不无聊,有一次,附近居委会的同志见到他,随口问一句:师傅,我们准备搞个学雷锋志愿者服务,你能不能参与一下,帮我们加个项目。老侯满口承应。老侯随他们走街串巷,帮几个行动不太方便的老人理发光脸。老侯的项目大受欢迎,因此越干越带劲,不知不觉忙到中午。临了,居委会主任给老侯递了个盒饭,说耽误你半天时间,只有盒饭,怠慢了、怠慢了。老侯接过盒饭,像得了什么奖赏,嘴里说,客气啥,主任,谢谢你们给我提供这个机会。这句话,老侯是发自肺腑的。这一刻,他豁然开朗,被人需要,是幸福的。

作者单位:蚌山区工商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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