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犍牛 ◆陈家玉

淮河晨刊 2018-12-12 10:50 大字

一条黄犍牛的死,让我一直对冥冥中的某种东西心存敬畏。我不知道是否有神灵的存在,但我知道,一个生命的结束,一定是身体里的核轰然粉碎后,一股气散去了的必然结果。

黄犍牛刚到我们村,还是个小牛犊,肉嘟嘟的身架、缎子似的皮毛、黑幽幽的眼睛,跟在母牛身旁寸步不离。

母牛已失去牛的价值即将被屠宰,乡人们围着它议论着皮子孬好、肉膘肥瘦,它好像能听懂似的流着眼泪,不停地舔着小黄犍牛。

当屠夫提着刀走过来时,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小黄犍牛靠住屠夫的腿,使劲把他往外顶,让他一步不得上前。屠夫说这牛杀不得,杀不得了。

黄犍牛长成小伙子时,完全是一副威猛的样子。虽然个头不高,但身子长、骨架宽,膘肥肉厚。头上一对倒“八”字形的犄角,尖上闪着寒光。耕地时,别人都是两头牛配对拉一张犁子,黄犍牛是独自一个,还把犁子拉得蹄下生烟。

农闲时,小伙伴们天天到河滩上放牛。黄犍牛和邻村的犍牛们见面就斗,打遍天下无敌手。黄昏牧归,黄犍牛次次走在前头,其它牛一字排开地跟着。后面的牛背上,个个驮着位小牧童,只有黄犍牛的背上驮的是夕阳的余晖,把皮毛镀得锃亮。有一次,大平趁其不备,一个箭步冲过去,像体操运动员跳马似的蹿上它的背,它四蹄撒欢一尥蹶子,把大平掀翻在地,摔得他瘸了六七天。大平是小伙伴们的头,皮实得像个猴。从此,再没人敢骑黄犍牛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发烧几日的大哥头痛欲裂。父亲卸掉一只家里的门板,放到耕地时拉犁耙的爬犁上,牵出了卧在牛槽前反刍的黄犍牛。上笼头时,父亲拍拍它的头说,这是趟救命的活,拜托了。雪花乱舞,爬犁上路。路上的积雪有一尺多厚,黄犍牛四蹄翻花,扬起的雪扑着它的脸,映照的雪光中,牛鼻喷出的热气像一团团浓雾。黄犍牛身形伸展,一路小跑,爬犁冲出两道深深的辙。

大哥患的是脑膜炎。医生说晚到半个小时就没命了。痊愈后,他专门喂了黄犍牛一碗黄豆。

黄犍牛的故事越传越奇,在它步入壮年时,在村子里已是神一般地存在。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秋天下午,大人们在打谷场上打稻子,孩童们在四周嬉戏玩耍,牛们拉着石磙在稻子上一遍遍碾压。黄犍牛依然走在前头。上面的稻粒脱尽了,再把下面的翻上来碾压,这叫“翻场”。翻场也是牛卸去石磙、休息吃草的时间。黄犍牛吃着吃着草突然向场边奔去,把正在玩耍的小妹顶翻在地,犄角把她的红上衣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小妹凄厉的哭声传出很远。场上的人傻了,牛也傻了。

黄犍牛的魂走了、身体里的气散了,虽然每天照常打场耕田却不吃不喝,很快形销骨立。在它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它俯卧在牛槽旁,庞大的骨架撑着一张灰暗的皮,像一篷衰草......

那天,八十七岁的父亲从乡下来。我说起黄犍牛。他意味深长地说,牛和人是一样的,对则成神,错则为鬼。难的是,谁能不做错事呢!

作者单位:蚌埠市铁路货运中心

新闻推荐

长三角建立文化金融合作服务平台

本报讯(记者张理想)11月30日,上海市徐汇区及南京、杭州、宁波、绍兴、蚌埠6个区、市党委宣传部,在上海西岸艺术中心联合主办...

蚌埠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蚌埠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相关新闻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