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游 ◆朱晓军
我们坐旅游大巴去河南。车窗外晓光初显,花影乱摇,杨树的新叶一片片。车在高速上平稳行驶,他俩四只手都伸出来,紧紧抓住前面的椅背。
这是第一次带他俩远游。
他俩的头都扭向窗外,她不时用纸巾擦拭雾气弥漫的车窗,有时候指着一座坟茔,小声对他说,你看,这些坟四周都砌起来了,像一座小房子,和我们家的不一样,我们都用土堆起来的。他就随着她指的方向去看,车速很快,不知道他看清楚了没有。
导游是个细心的大哥,他看了游客登记簿,知道他76岁,她70岁,是这辆车里年龄最大的游客。“大爷,谁带你们出来旅游的?”“我闺女。”他指着我说。“是该享享儿女的福,开开眼界了,你女儿孝顺啊。”
他笑了,心满意足,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带我去蚌埠的情景。在我初三以前,我去过最远的城市就是蚌埠。一大早的淮河二号码头,雾气一拨拨地涌过来,要登的这艘轮船,甲板磨得铮亮,轮船的栏杆也被数不清的过客抚摸得光滑,泛着细腻的柔光。我睁大眼睛,竭力想看清远远近近的景物,大到淮河对面模糊的楼群、工厂里高耸的烟囱;小到我身边的每一个旅客,长长的风衣、大波浪的卷发、妩媚的口红、挺拔的制服……这是十二岁的我第一次随他从100多里的村庄去蚌埠,我的眼前全是一片新鲜和惊奇。那时候,他做一点小生意,从蚌埠的二马路市场批发一些服装、鞋子回小镇卖。蚌埠,这个城市,总是在他简短的叙述中闪着金色的诱惑,是我童年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岁月长又长,我在人间行走了四十多年,恍如一眨眼,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变了,父母已是暮年,步履蹒跚,他们在一个小村庄渐渐老去。世界对他们最大的意义,就是四散在外的子女,外面的世界在子女的口中多姿多彩,我不知道他们可曾动过去外边看一看,走一走的想法,远方对他们有吸引力吗?他们没有对我说过,我也不曾深层次地去探究。每次回家,我不过是买些吃的穿的,留下几百块钱,然后挥手离去,自己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第二天清晨,向云台山出发。天空清澈得如蓝绸缎,朵朵白云如白纱巾飘在山头,不时有鸟矫健的影子掠过,一树树白,一丛丛黄,一块块绿,各色花影草色从车窗疾速驶来,又快速退去。那些植物,夹杂着山的气息,弥漫着晓光初绽的鲜嫩,深吸一口,整个人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山色清丽,视野广阔,青山妩媚,他们浑浊的眼睛分外明亮。“妈,有晕车的感觉吗?”“爷,抓紧扶手啊,盘山路弯道多。”
心里有些暗自后悔,不该带他们进山区游玩。
她笃定地说:我没事。她一手抓紧前面的椅背,一手抓住他的手,这是我很少能看到的他俩之间的亲昵举动。我背过身去,眼睛有点湿润。我和他俩一样,对情感的表达过于拘谨,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不爱着彼此,而是我们不说。“看那崖壁多陡啊,像刀砍的一样。”“是啊,像刀砍的。”“看那一片红色的花,红彤彤的真好看!”“是啊,好看!”“这山道弯咋这么多呢!”“就是,弯怎么这么多呢!”
他俩一说一答的应和着,原先对他俩晕车的担忧,被赶的无影无踪。她开心得像一个小姑娘,眼里蕴满“我见青山多妩媚”的欢喜,他也是,像个小伙子,亦步亦趋附和心中的她。
看着眉开眼笑的他们,我陷入沉思,带他俩出来旅游,是我做的一件多么正确的决定。年少时,他们带我出行,让我感知世界的奇妙和美好,激励我努力求学、向着更好的未来奋进,如今他们已是暮年,我带他们远游,能让他们晚年开心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岁月忽已老,他们还有多少时日可以互相陪伴,我们之间还有多少时日可以互相陪伴,十年?二十年?心头忽然涌出几多伤感。
很多游客都跑到了我们前面,此刻的山路上没有别人,他们像两个孩子跟在我后面晃悠。她的腿有些不好,十几年前掰玉米棒子时曾被手扶拖拉机碾过,她需要一根拐杖。他就搀着她,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正好控制住他轻微的颤抖,76岁的他有轻微的脑血栓,仔细观察,他的手和嘴巴,有轻微的颤抖。
我对他们说,你们行么,还能走吗?要不,我们就不去谷底了,在这山顶的陪嫁庄转转也行,这里的房屋全用石头建成,也很有特色。她往前看,曲折的木栈道伸向山的深处,远处是什么样子,眼里满含对未知世界的兴趣,仿若面对橱柜里心仪的玩具,心里在思忖着大人会不会给买?她试探地和我说,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
能走到哪就走到哪儿吧。青山妩媚,处处都是风景。斜倚山道的桃花、山棠梨花,以立体的方式,贴近山的肌体,线条那么清晰,那么柔美,灿烂永远是四月的主彩。我们走走停停,赏青山,临风啸,闻花香,听鸟鸣,他俩花白的发在不定方向的穿山风里,一会飘向头这边,一会飘向头那边。这样的时刻,对于子女来说,还有什么比陪伴至爱双亲行走在明朗的春光里更温暖呢!那些青绿的树,那些灿烂的花,都不能和我们心里的幸福感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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