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知道 ◆戚佳佳
早晨七点多,恍惚醒来。忽然听见好多鹅的“嘎嘎”声,从楼下传来,此起彼伏。
我赶忙坐起来,来不及穿衣,奔至窗前,朝楼下张望。希望能见到多年没再见的浩大鹅群。可是,楼下除了姐姐菜地上那些绿莹莹的菜,并不见鹅的影子。于是,重又钻进被窝,与天花板对视。突然又听到脆生生,充满童稚的大叫大笑声,宝宝的声音,在这宁静的清晨,犹如百灵一般,欢快地穿过楼梯,奔向楼下。
我不由得扯开嗓子喊道,“李成恩,过来!”“哦!马上来!”笑吟吟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我看到他时,已经过去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了。他小眼睛大大的,黑眼珠直闪,手里提着一小袋包装的饼干。
你干嘛呢?手里啥?饼干,奶奶从超市买的,你可尝尝。
你可还能记得我,可知道喊我什么了?他一年前见了我,立即想逃离。而现在,他瞪大眼,笑嘻嘻地盯着我看。
我是不是已经足够的老,五年前我就做了奶奶,眼前这个小男孩,不由分说,就给我升了级。而此时,他正微笑着和我说话,如一个老朋友。
你等会才去上学啊?
今天是星期天啊!他脆生生地说。
哦!我如梦方醒,日子竟然被我过忘了。他把拿来的玩具,堆在床头柜上,一边还不忘和我叨叨。
他摆弄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玩具,小手背上全是肉,我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继续玩他的玩具,对我的干扰没做反应。
上午外甥说好和我一道去街上,再顺路去看看他外公。小成恩自打坐进了车里,就很少再说话了。他瞪着眼,虎虎地看着窗外。他身子笔挺,不苟言笑,怔怔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不知道,一路上的芦苇,荒草,还有成片荒芜的田畴,在他的眼里会交汇成一个什么样的画面。
突然,他兴奋地指着窗外,这里我走过,和奶奶一起,太爷爷就在前面。他的手又指向了车子的右前方。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不知道姐姐怎么跟他说,他的太爷爷,我们的父亲。那只是一座坟茔,对于五岁的他,太爷爷是谁,坟茔又意味着什么呢?
在离父亲坟茔不远处,我下了车。外甥开车到前方调头,没让小成恩下车。我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双膝跪地,泪流满面的样子。很多东西是该大人们承受的,一个孩子眼中的世界,应该是清澈,明媚的。
我一定会忍不住的,多少天里,我一直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回。特别是靠近要来的日子,越发地想哭。想回到故乡,沐浴故乡的风。
我的眼泪,终于在车子掉头,又缓速行至的时候,被我抹干净,脖子上浅绿的纱巾,有水渍的痕迹。我伸手拽过一枝荻花,挥动着。父亲坟茔上的香樟,绿意葱茏。车子渐行渐远,那股浓浓的冒着绿汁的香樟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
车子行驶的这条路,我终于把它认出来了。这是村子里最早挖出的沟渠,用来灌溉农田,方便交通的。那时候,与现在仿佛是两个世界。两边是参天的柏杨,沟渠里渠水清澈,线条明晰而简单。田野里麦子,油菜,蒜苗,各自占据在自己的位置上,互不干扰,又相互陪伴。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路是沙石路面,与土无关。道路两边光秃秃的,只有杂草相互缠绕,就连沟渠里,也被杂草占领,它们站在沟渠里,枯黄一片。看不到一棵树。农田里,齐膝深的稻桩,排列着,对我们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仿佛是在等候来开垦的人。偶尔有被翻耕的田地,面向蓝天,裸露着,像被我们翻开的书。土地上拥挤着各种枯黄的植被,这拥挤的草,也蔓延到了庄稼地里。
车子向老屋的方向行进。零星的树叶已不能遮蔽村庄。远远的,我就看到了老屋,在冗长的大坝上立着,颤巍巍的,像风烛残年的老人。恍惚间,父亲还蹲在老屋前,赤着脚,手里夹着一支烟,忽明忽暗。父亲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里浓缩了父亲短暂的一生。不管是欢笑,或者是悲伤。也曾平静的像一杯水,不起波澜;也曾跌宕起伏,犹如疾风骤雨。它们推动着父亲,直到有一天父亲招架不住,撒手西去。
我们不能赶上父亲的步伐,正如我们也不能阻止父亲在世时一些事情的发生一样。父亲曾在喝过烈性酒后,与母亲一语不合,就独自一人跑到他父亲,我爷爷的坟前,悲戚不语,一宿不归。
当凌晨,天空露出鱼肚白时,被露珠浸湿了衣衫的父亲,一身草屑,微闭唇眼,迷迷瞪瞪间,不及脱鞋,就倒在床上。那时,母亲会默默地走上前,把父亲脚上的鞋褪去。那鞋是湿的,那鞋是母亲一针一线做的,那鞋留着父亲的体温。
等到中午,或者等到晚上,父亲终会醒来。母亲把盛好的一碗稀饭,让姐姐端给父亲。父亲什么也不说,接过碗,仰脖,抄筷,一碗稀饭,即刻见底。
现在老屋已经易主,新的房主也随了儿子去了城市。门被锁的牢牢的,若不是新房主的祖先,大概连魂灵也不能随便进入别人家子嗣的屋门吧!
要是把老屋留着多好!有一天,当我们疲惫了,当我们想家了,当我们想父亲了,我们还可以回家住住,休养生息,与家乡的草木相伴,与穿堂而过的风相伴,与父亲的魂灵相伴。看看父亲,也让父亲看看我们。当我们的气息在老屋里蔓延,远在坟茔独守的父亲,他一定能感受得到。他的孩子来了,他要看看他的孩子们。
我们四个,是他带到这个人世上的,可是有一天,他自己走了,把我们留了下来。独自远行的父亲是孤独的,被父亲走丢的我们,也是孤独的。在凡尘,我们走在各自的路上,风雨飘摇,千疮百孔。
每次走过老屋,心都被召唤着,透过车窗,我贪婪地与老屋相视。老屋迎接我,又送走我。我不能为此停歇,我害怕我不舍得离开,我害怕我会贪心地想要住下。可老屋已不属于我们,我要在哪里安顿自己的肉身?
每次走过老屋,都像是被什么扎了。外甥说,小姨,这里也有可能拆了,来河要拓宽了。这屋子,迟早都会没有的,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我早该明白,尘世中的某些事物,只能封存在记忆深处……
姨奶,你怎么也爱哭,女孩子就是这么好哭!
眼泪是什么时候又溢满眼眶的,只有风知道!
作者单位:龙子湖区地委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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