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禽声声唱欢歌 □王绪谦
小的时候,我们这个村庄家家户户都饲养家禽,有鸡、有鸭、有鹅,成群结队,蔚为壮观。家禽肉蛋不仅可以保障乡亲们自给自足,还可以拿到集市上换钱,贴补家用,因此,家禽养殖成为乡亲们稳定的生产项目。闹起来比孩子们更欢的家禽成为乡村记忆中最动感的一幕。
幼禽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购买,确切地说是赊账。春暖花开的时候,孵化家禽的商人挑着装满禽类的篾筐,走东庄到西庄,扯起嗓子叫卖。到了我们庄一落脚,大伙就围上去,一边满心欢喜地揪着活蹦乱跳的禽苗,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起了价格。家中小孩少,劳力棒,工分多,手头宽裕的人家就现钱购买；但大多数都是高于现金支付价格的赊购,被大伙公认为公道正派、君子风范的老秦爷担任记账员,“小团娘20只”“精孩妈30只”“乖猫爷15只”,老秦爷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有一次,村里的单身汉老麻爷喝得醉醺醺的,踉踉跄跄赶过来,说是要赊200只,卖小鸡的商人面露难色,老秦爷立马熊了他几句:“你三天两头不在家,买那么多鸡苗饿死不成?”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包香烟撂给他,老麻爷这才咕咕哝哝地走了。禽苗售完后,老秦爷拍着胸脯跟商人说:“放心吧,等到秋后,你来跟我要钱就是了。”商人连连点头,拜谢而去。
到了秋天,老秦爷早早地把禽苗钱收了上来,有少数喂养鸡鸭“损兵折将”太多,又支付困难的人家,老秦爷就自掏腰包填补上去,先行支付给商贩。对欠账户说是缓缓再说,可时间一长就没了,老秦爷也不在意,一笑了之。
幼禽第二种来源方式就是老禽孵化。成年老鸡、老鸭产蛋歇茬以后,有的会本能地进入孵化状态。那些大娘大婶们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把新鲜的禽蛋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一个黄盆里或是门后暖和的地方,让母禽孵化。母性共同的特点就是爱子如命。孵化幼禽期间,母禽忍饥挨饿,常常多天不吃不喝,等到禽蛋出苗的时候,母体就会瘦得跟羽毛一样轻微,但它顾不了自己,而是精心呵护自己的孩子。特别是母鸡最是母爱情浓,带着一群小鸡觅食,时不时地张开羽翼,把小鸡收拢在一起,生怕它们冻着、伤着。在保护自己的孩子时,母禽不顾一切,有一种超常的爆发力。
那一年,我们家的老母鸡孵化出30多只小鸡,母亲把它们安顿在一个抬篮里。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老母鸡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母亲打开灯一看,原来,老母鸡正在拼死地跟一只偷袭幼鸡的黄鼠狼进行搏击。母亲一棒子打过去,黄鼠狼吓得逃之夭夭,老母鸡被咬得羽毛乱飞,但小鸡们却安然无恙。此后,母亲把抬篮放在床边,以防黄鼠狼再次偷袭。尽管有了主人的保护,但老母鸡也依然警惕性很高,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发出尖叫声,左顾右盼,防范威胁。
小鸡渐渐长大了,能够自己觅食了,老母鸡才会依依不舍地放手,让它们独立去生活。
我们这个村庄房前屋后都栽满了树木,水源充足,庄里庄外有好几个水塘,有着得天独厚的养殖条件。树行里长满了各种野草、昆虫,是鸡鸭鹅的天然牧场。早上,天刚蒙蒙亮,鸡鸭鹅就闹腾起来,欢叫声此起彼伏。大伙打开栏圈,把鸡鸭鹅放出去,各种家禽混合在一起,追逐嬉戏,交颈亲昵,犹如一个欢乐的大家庭。为了便于识别,村民们在各自的鸡鸭鹅身上涂上黄红橙绿青蓝紫等各种颜色。其实,这些家禽大都自主识家认圈,每到夜幕降临,主人“鸡鸡、鸭鸭”呼唤的时候,它们就会各自分群,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家里。但也有忘归的时候,特别是雨后池塘涨水,那些喜水的鸭子们就会乐不思蜀,你追我赶,嬉水玩闹,争抢比拼扎猛子,翻卷的浪花激荡着鸭子们的快乐,让它们流连忘返。这些忘乎所以的小精灵们很不听话,凭借在水中游动快的优势,跟主人周旋,你站在池塘东沿赶它,它就跑到西沿去了；你在西沿赶它,它反倒转悠到了东边,真的让人束手无策。这个时候,我和一帮小伙伴们就会跳到水里,堵住它们的退路,从一侧向另一侧把它们赶上岸,它们这才极不情愿地溜回家。
自然散养,天然采食,加上粮食喂养,我们这个村庄的禽肉蛋质量杠杠的。那些孵化鸡鸭鹅的商人就喜欢到我们这里收购禽蛋,作为种蛋孵化。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孵化商们就会提前到户预订,可不是嘛,禽蛋质量好就是抢手。
禽肉蛋是村民们最重要的生活物资,也是最好的生活物资。谁家生了贵子或千斤、添丁进口,村民们就会用面瓢、竹篮等器皿装上鸡蛋,上门贺喜。村里有个孤老妈妈,是个热心肠的人,谁家来了小孩,她都会第一时间赶去祝贺,教导人家生儿育女的良方。那一年,我家的一个远门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孤老妈妈像是自己得了孙子一样乐不可支。摆喜宴的那一天,孤老妈妈把自己节省下来的几十个鸡蛋送了过来。我哥我嫂子感激不尽,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劝说老人该喝喜酒喝喜酒,鸡蛋还是拿回去自己留着吃吧,毕竟年纪大了,生活也不容易,身子骨也需要营养。可孤老妈妈拉着我嫂子的手说,多吃点鸡蛋类的营养品,奶水足,孩子养的胖。一句话,说的我嫂子心里暖呼呼的,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那一枚枚小小的鸡蛋浓缩的是乡亲们的浓浓亲情。
星移斗转,如今人们纷纷外出务工,饲养家禽的人家少了,但当年那清脆的鸭鹅叫声和高亢的鸡鸣,似乎仍在乡村回荡,蕴含着人们抹不去的乡愁。
作者单位:怀远县包集镇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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