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村”里的蚌埠好人
本报记者 张建平 文/图
过去年代提起麻风病，人们无不谈虎色变。在人们的印象中，麻风病是一种传染性极强且难以治愈，对身体、心理带来双重伤害的传染病。特别是在农村，一旦患上麻风病，就会被驱离村庄，蜗居远离人烟的偏僻山林，由此形成一个个神秘的“麻风村”。
但是有这样一位医生，与麻风病患者一同生活了27年，他就是蚌埠皮肤病防治院的医生、“蚌埠好人”王吉军。
初进麻风村
尽管从网络地图上找到了“怀远县麻风病医院”的坐标，没想到实际走起来，还是这么荒僻。地图上显示，过马城镇，沿046县道向西南孝仪方向，经过国电公司，再向南经枣林村、新后村、新前村，就进入大洪山的西部。这里从西北向东南依次有大峰山、小峰山、大白山、马山等，医院就在马山的西侧。
从马城镇向南，看到国电公司的烟囱和大冷水塔后，越野车走不多远，就驶上大洪山区的山路。所谓路，就是开山采石碾轧形成的裸露地面，沟沟坎坎不断。有一段还漫水，山上的泉水顺着汽车碾轧出的沟槽，哗哗流了一路。路边有多处开山采石形成的巨大山塘，陡坡石壁有几十米深。汽车在山道间上下盘旋，忽然向路边一转，岔上一条小路，目的地到了。门楼上手写“疗养所”三个大字，门侧挂着蚌埠皮肤病防治院疗养所的木牌。
与我起伏不定的心情截然相反，秋日斜阳下，这里是这么的安静、平和。
初识王吉军
10月27日下午，我与王吉军约定在马城镇医院见面，他要赶在重阳节前给麻风病医院的老年患者送慰问品。之前，只是在筹建蚌埠好人馆时看到一幅他给患者清理伤口的照片。虽然我与王吉军同龄，但看上去他比我年轻，戴着眼镜，平静、谦和。
王吉军介绍，“怀远县麻风病医院”是老名称，医院的隔离病区人称“麻风村”。“正式名称是蚌埠皮肤病防治院，”王吉军说，“这个名称听起来不那么吓人。”因为区划调整，马城镇从怀远县划归蚌埠市区，医院就整体归属高新区管理。
“人们一说起麻风病都起鸡皮疙瘩，其实麻风病可防可治不可怕。”在去麻风村的路上，王大夫给我做医疗科普，“麻风病是结核病的一个分支，传染媒介的麻风杆菌，一般通过飞沫、与患者密切接触传染。麻风病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高发期，那时因为医疗水平、卫生条件都很差，一旦发现麻风病人马上就隔离，防止传染扩散。怀远县麻风病医院就建于那个时期。现在采用药物联合治疗，患者用药一周就能杀死体内99%的麻风杆菌，经治疗的患者几乎不再传染。”王大夫说，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染麻风病，患者绝大多数是因先天免疫缺陷，健康人被感染几率很低。因为麻风病主要是侵蚀皮肤和周围神经，伤口难以愈合，有的可毁容，所以给人感觉很恐怖。近年来，由于防治有效，麻风病感染患病人数大为减少，去年全省新发生病例也只有十几例。
“不是王大夫抢救，老周早没了！”
“疗养所”面朝山丘、背倚窑河，进门是一排平房，还有厨房、活动室和浴室。院子里有几畦菜地，种着些蔬菜。东南处一座石头墙老房子已弃用，那是“麻风村”最早的病房。
所里现在有11位住院患者，81岁的罗大爷很健谈：“今年端午节前两天，老周突然发病。王大夫来，给老周吊了七八天水，端午节都没回家过。”罗大爷说，“我在这里43年了，我是看着王大夫长大的，他爸就是这里的医生。他小时候刚来时，才这么高。”罗大爷笑着说。“王大夫待我们可真好，不管是逢年过节、下雨下雪，只要我们有事，他肯定会在我们身边，让我们很安心。”
王吉军说，当时老周起病突然，检查发现胸腔积液，呼吸困难，病情危重，老周的家人都准备后事了。“这个年龄，积液那么多，没想到还活过来了，连续治疗了三个月。”王大夫说，和这里的老人相处了几十年，都当成自家长辈看待，只要有一线希望，哪能放弃呢？
“都是王大夫照顾得好，不是王大夫抢救，老周早没了！”罗大爷说。
“王大夫待我像亲女儿一样！”
“2012年，我在上大学期间，被诊断患上了麻风病，来到这里治疗。”年龄最小的患者小李说，“当时我的心情简直坏透了，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完了，就想寻死算了。王大夫天天开导我，把治愈之后回归社会的病例讲给我听。王大夫还把自己的电脑搬来给我用，还找人拉上网线让我能够上网。”
王吉军说，那时候真怕她出什么意外，所以反反复复做工作。我对她说，你虽然像关在笼子里，但现在是网络时代，你在这里也可以与世界沟通。鼓励她配合治疗、相信能够治愈。
“王大夫待我像自己家的亲女儿一样。带我到南京治疗时，就拉着我在一桌吃饭，一点也没把我当病人看，我真是很感动。”小李的眼中闪着泪花。“我在这里已经5年了，医生病友相处得像一家人，父母对我也不再担心。我对这里真有了感情，如果有一天要离开，我还真舍不得。”
“父亲的敬业精神影响了我”
“我入这一行是受父亲影响，”王吉军说，“年轻时的理想是当教师，1990年医院招聘，父亲就动员我报考。父亲说，这里的工作环境虽然艰苦，但是麻风病患者同样是人，需要医生、需要关怀。你要是能为患者解除病痛、治疗痊愈，你会觉得做成了一件好事，就会有成就感。我这几十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王吉军说，父亲上世纪六十年代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分配到怀远县卫生局防疫科，主要工作就是管理麻风村。父亲一开始也不愿意来，后来看到患者巴望医生到来的那种渴望，思来想去，于心不忍，就接受了安排，在麻风村一直干到离休。大洪山人烟稀少，建院早期山里还有狼。蚊虫多、蛇多、蜈蚣多，尤其是蜈蚣，树根墙缝里都是，有时还会钻到鞋里，让人防不胜防。母亲说，他小时候，父亲走乡串户筛查病人，早晨一大早骑自行车带着干粮走，天黑才回来，非常敬业，对待病人十分和善。“可以说，父亲全心全意为患者服务的精神对我影响很大。父亲常说，医者父母心，积德行善是本分，这也算是我们的家风吧。”
“麻风病患者是特殊的弱势群体”
“麻风病患者是特殊的弱势群体，虽然现在防治手段、治疗效果都今非昔比，但社会上对麻风病患者还是有一定的误解。不仅如此，连我们从事‘麻防\’工作的医卫人员都被人另眼相看，一听说是做‘麻防\’的，有人就退避三舍。”
王吉军说：“评上‘蚌埠好人\’，是对我从事‘麻防\’工作20多年经历的肯定，也是对‘麻防\’这一行医卫人员的鼓励。其实有很多长年坚持‘麻防\’工作的同志，他们至今默默无闻，应该给他们点赞。”王吉军说，麻风病患者和医生都需要社会关爱，希望媒体多做宣传，消除人们的偏见。
我在心里默默记下他说的话。在马城镇医院门口，我与王吉军握手道别。
(文中患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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