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任桥 □陈锐

津浦铁路固镇县境内有个任桥站,任桥站的地名起源于任桥集,也就是现在的老任桥,这老任桥还真有点来历。《宿州志·水利志》有记述:州东南七十里有石拱桥,明嘉靖年间泰山庙住持任尼姑募化数千金建造,以利行人。百姓感其恩德,尊称她为“任姑姑”。

老任桥集原本被一条大沟隔开为桥东与桥西两部分,多少辈人都想在沟上修座桥,可盼了多少年就是没能修起来。本地泰山庙的住持任尼姑下决心要为大伙修好这座桥。她从年轻时就四处化缘,拜八方施主,一把米一文钱地积攒着,不管冬夏、无论远近,走遍了周围几百里的村村镇镇。几十年克勤克俭,到老年才攒够数,买了石料,请了石匠,修了一座三孔大石桥,从此东西两个庄子连成一体。等到桥一合龙她就闭上了眼、心满意足地走了。任尼姑坐化于庙,遗塔在庙前园内。据当地群众口传,她入葬的时候连件整衣都没有,全是补丁摞补丁的,手脚满是冻疮和伤疤。三孔石拱桥和尼姑塔为明代古建筑,此地取名任桥,以彰其善。

我还记得10多年前第一次去那里,猛然面对高高拱起的鱼脊背似的街道,一下就愣住了,本地怎么有这样好看的小集镇?街道两面是小瓦的屋子,几栋清真风格的房子错落其间,还有几栋修有券门的院落,很有年代感。那时候我就想:这派古风应该保护好。多年前,我带着任务去那里上宣讲课,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一个破旧的大礼堂里四处漏风,屋子里挤满了农民安静地听讲。我讲了一个下午,觉得那里的农民素质很高,有古风遗存。又过一年,我去那里做调查,也是冬天的下午,两只小土狗在我面前嬉闹,我面对的就是那座桥,当地人告诉我,一桥跨两村,你现在站在桥东,小狗是桥西人家养的,这桥是重修的水泥桥。

这里也是曾任《瞭望》杂志总编的陈大斌先生的家乡。对于任尼姑的事迹,陈大斌先生回忆道:“奶奶的话使我感到震惊,从此后我面前便浮现出一个面孔苍白、带着一身伤疤的病弱老人,顶着凄风冷雨、冒着炎炎赤日四方奔波的形象……从此后,村头那塔和这座老旧石拱桥,在我心上一下子变得高大壮丽起来!”

尼姑塔到了现代被毁于战火。1946年,一小股国民党军败退到这里,出于军事防御目的给扒了。当地老百姓把葬着任尼姑的两口合盖的缸偷偷埋了。一生靠一双脚板苦行四方,靠一双手点点滴滴积累起千家施舍,靠一张忍饥挨饿的嘴说尽万语千言的任尼姑,被彻底埋在了黄土深处。

三年前,“安徽作家看固镇”活动在固镇举行,我随大家又去了老任桥。如今的老任桥已是一个建设好的美丽乡村,一切井然干净、明亮有序。我从来不拒绝新的事物,只是我有点担心,我怕再过一些年,那些曾出现过的美好的事和人渐渐被忘记了,比如任尼姑所留下的。

有时,我还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午后的暖阳照在老任桥的桥头。桥已不是那座老桥,但沟通两地的桥上走过了千人万人；尼姑塔早就倒了,一生奔波的任尼姑被埋进了黄土,也埋进了岁月深处。想起先前的人和事,我的心里就有一种特别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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