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磕□马元忠 （百色）

 

“打磕”这名称是根据田林县利周瑶族乡当地壮话翻译而来，是一种最原始的捕鱼办法，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以前被利周河沿途各村庄的人普遍采用。

打磕不需要携带任何渔具，是真正意义上的徒手下河捕鱼的最简单便捷的方法之一，只要具备一定力量，老少都可以采用。通常情况下捕鱼者都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一条裤衩，预先在河滩上找一块圆形的石头，石头大小根据捕鱼人的力量而定，但不能太小，太小重量不足，砸力不够，起不到震慑作用，最理想的圆石重量一般在三十斤左右，当然再大的石头效果更好。捕鱼者两手捧着圆石，在水深约到大腿的河里，逆流而上，眼睛盯住水底，寻找稍成板状的扁石头，估计石头下面有鱼藏匿便停住脚步，双手将怀中圆石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使劲一抡，对准水底板石狠狠砸下。“咚”的一声过后，在看到一团浑水腾起的同时，常有鱼从石头底下呼地窜出来。不必担心这鱼会乘机逃掉，它是被那两石相磕的巨大震动震死或震晕了，此时打磕者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鱼捉住。即便没看到有鱼浮出，也要俯下身去，将被砸的石块翻开，因为更多的时候被震的鱼常常会被卡在石头底下，无法浮出，只要将石头一掀开，有没有收获也就一目了然了。随着那“咚咚”的阵阵巨响，打磕人在水里捞起鱼来，扯下裤腰上系着的一截细小河苇竿，往鱼腮里一穿，又系在裤腰上，然后弯腰在水底摸出圆石头，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半个时辰的工夫，人们会看到波光潋滟的河道中间，一条长约两尺的鱼串悬挂在举石者的腰间，滴着水，白晃晃，那就是他打磕的收获。

打磕在夏秋冬三个季节都可以进行，唯独不能在春季，这其中的道理与“劝君莫打三春鸟”道理相同。春季正是鱼类产卵繁殖高峰期，河里的每块石头都可能沾满鱼卵，这个时候打磕，不光灭了身怀卵虫的母鱼，那巨大的震荡也会毁坏鱼卵。利周河畔民风古朴，村民比较厚道，他们都恪守上古流传下来的这个规矩，无论如何不在春季下河打磕，如若有人贪图口福想坏规矩，必遭众人鄙视唾骂。

利周河水源丰沛鱼类繁多的那个年代，沿河的村民生活相当贫困，想要额外拿出钱来买一张鱼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于是打磕成为青壮年男人首选的一种捕鱼手段。农事稍闲的时节，在水流较浅的河段总能看到有人在打磕，有时候不长的河段里就有三五个人。

那个年代打磕的意义不仅停留在解决餐桌上的美味，还延伸到生活的其它方面。媒人上门提亲，如果男女双方同在一个村，彼此朝夕相见，那就不用说了。如果男方来自外村，女方家除了问对方人品如何，家庭状况怎样，还要问媒人那男的会不会打磕。对这个问题，媒人的回答不能闪烁其词，必须如实相告。在村里人看来，身体健康有力，勤劳，意志坚强，这些都是婚姻的重要条件，而打磕恰好包含了这些内容。试想，没有健康的身体怎能有足够的力量举起那块沉重巨石？不是勤劳之人，他愿意下河去干那枯燥的累活么？秋冬时节河水冰凉，没有坚强的意志，谁敢光着膀子在水里淌几个小时？所以打磕的人是得人青睐受人尊重的。亦基于此，只要有机会，男人们总爱下河去打磕。结了婚的自然是为了自家餐桌上的菜肴丰盛一些，可口一些。没结婚的年轻小伙的用意就不便言传只能意会了，他们总会选择在田地里劳动的姑娘们能看得到的河段下水打磕。他们高高地举起巨石，潇洒地抡着肌肉鼓胀的双臂，一次次地砸得水花四溅，那“咚咚”的巨响震得几里开外都听得见，他们借助这门原始的捕鱼手艺，展示自身的力量、健康、勤劳与美。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后，利周河水逐年减少，河里也已少有鱼出没了。现在偶尔也还看到有人捧着巨石在河里打磕，但始终没有看见能在水里捞上一条鱼来。从打磕者失落和无奈的表情上看出，他事先是知道空手而归这个结果的，下河去砸几下，只是为了过过手瘾，用以缅怀自己年轻时曾经那门捕鱼手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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