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石炭兽

广西日报 2021-11-10 23:59 大字

石炭兽复原图。（资料图片）长岭石炭兽臼齿化石。杨氏东方石炭兽上颌齿。

罗劲松文/图

石炭兽——面对这个名字，许多南宁人都会感觉陌生。

相关考古发掘与科学研究告诉我们：石炭兽又名碳兽，是一种已然灭绝的偶蹄目哺乳动物。在距今2300—3000万年前的渐新世地质时代，它们曾经广泛生存于如今亚、欧、非及北美洲大地。它们的身体特征尤其是下颌骨与河马接近，有可能是河马的祖先形态。探寻这一古老动物的体态特征与生命轨迹，对研究哺乳动物的演进历程具有重要意义。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广西境内持续不断的考古发掘成果证实：石炭兽曾经和我们生活于同一片热土。如今的南宁盆地和百色盆地，曾经是它们惬意的家园。

A煤层里的发现

距南宁市人民公园侧门不远，广西自然博物馆的红砖老楼静静地立在树荫里。作为媒体人，我曾经多次走进这幢幽静的楼房采访，关注的目光总是投射在一具具身躯庞大的恐龙身上。如今，不再肩负采访任务的我依然喜欢光顾这幢老楼，注意力却开始转向展柜中那些貌不惊人的化石。

前不久，摆放在展柜里的两颗乌黑发亮的臼齿化石吸引了我的目光。一看标示牌，得知这是一件被命名为杨氏东方石炭兽的上颌齿化石，出土地点是南宁市三塘镇里罗煤矿。

它曾经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啊！我的好奇心瞬间生发起来——它们生活在哪个地质时代？在我们熟悉的这片土地上演绎过怎样的生命传奇？

细查馆中相关论文资料，石炭兽的活动足迹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1980年12月底，广西自然博物馆古生物专家赵仲如前往里罗煤矿采集化石标本。煤矿，是古生物专家经常光顾的场所。埋藏在地下的黑乎乎的煤炭层，在遥远的过去曾经是绿意盎然的茂密森林。出产煤炭的地方，往往也是储藏古生物化石的“富矿区”。

这一回，里罗煤矿也没有让赵仲如失望，他在煤层夹杂的黄灰色砂质泥岩中发现了一块包含两颗臼齿的上颌骨化石。长12厘米、宽6厘米、高5厘米的上颌骨已然残破，但经验丰富的赵仲如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块石炭兽上颌齿化石！

早在20世纪60年代，广西和来自北京的古生物专家就曾经在百色盆地发现过一些石炭兽牙齿化石，由此拉开了百色盆地脊椎动物化石发掘、研究的序幕。

在南宁盆地，赵仲如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与石炭兽化石相遇了。早在1974年和1979年，他就曾经在南宁市郊五塘镇莲塘村附近小煤窑矿井的灰色泥质粉砂岩中发现过石炭兽牙齿化石，并根据其体型较大、臼齿形状与东方石炭兽相符等特征，将之命名为南宁东方石炭兽。

在里罗煤矿发现的这件石炭兽上颌齿化石，同属东方石炭兽。为纪念我国古脊椎动物学的开拓者、已故地质古生物学家杨钟健，广西考古人将其定名为杨氏东方石炭兽。

资料显示，石炭兽之所以以“炭”命名，是因为人们最早在欧洲第三纪褐煤层中发现了它。此后，石炭兽的化石陆续在亚欧大陆、非洲和北美洲等地出土，它们的一些代表性特征也渐渐清晰起来——有着44颗牙齿，每颗上臼齿都有5个半新月形齿冠。依据出土的头骨和肢骨等化石，人们复原了石炭兽的身体形状。外形像猪的它们，被归属为偶蹄目中的猪形亚目。

但是，考古发掘与研究显示：石炭兽与现在的猪并没有直接的亲缘关系。在亲缘关系和生活习性上，它们和河马更为接近，水草丰茂的沼泽、湖泊是它们最喜爱的场所。有专家认为，河马很可能是源自石炭兽的一个分支。

1985年，赵仲如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天，南宁市郊长岭坡竹排冲岸边机声轰鸣，当地村民正在用推土机将一段小溪围堆成鱼塘。推着推着，突然，溪边黄灰色砂质粘土里冒出一块长约10厘米的油黑发亮的动物化石。

闻讯赶到现场的赵仲如认出：这是一块石炭兽下颌骨，上面附有一颗完整的臼齿。依据此前广西煤炭勘探队和第四地质队在南宁盆地北湖探区的勘探结论，长岭坡至邕武公路西侧的罗伞岭水库一带正是南宁盆地湖沼相沉积晚期的沉积中心。在距今2000多万年前的渐新世，这一带属温暖湿润的热带、亚热带气候，沼泽、丛林密布，是石炭兽理想的家园。

赵仲如仔细观察后发现，在长岭坡出土的这件石炭兽臼齿化石，与此前出土的东方石炭兽化石相比有差异，是一个新种，因而将其定名为长岭石炭兽。

与在五塘莲塘出土的南宁东方石炭兽、在里罗煤矿出土的杨氏东方石炭兽相比，长岭石炭兽是目前在南宁盆地发现的体型最大的石炭兽，它生存的时代也比较晚。南宁东方石炭兽、杨氏东方石炭兽均生存于早渐新世，长岭石炭兽则生存于晚渐新世。

B满地找牙的人

和南宁盆地相比，考古人员在广西百色盆地、永乐盆地古近纪（始于6500万年前﹐结束于2330万年前，包含古新世﹑始新世和渐新世）地层中对石炭兽化石的发掘有更多令人瞩目的成果。在那里，发现了目前国内种类和数量最丰富的石炭兽家族化石。

石炭兽，当之无愧地成为百色古近纪动物群中最具代表性的哺乳动物！

在众多前往百色寻找古生物化石的考察者中，广西一位名叫曾广春的业余考古人的成果令人刮目相看。曾广春是一位大学美术教师，油画是他的专业，探寻并研究古生物化石则是他的业余爱好。在长达20余年时间里，曾广春锲而不舍采集、研究古生物化石，成就斐然。

在《隐藏的风景》一书中，曾广春将自己和同伴在百色盆地、永乐盆地寻找石炭兽化石的经历形象地描述为“睁大双眼，满地找牙”。

让我们也睁大双眼，随着曾广春的足迹，去看看在百色那片热土里隐藏着的石炭兽的生命信息吧！

百色盆地，在广西西部右江流域呈串珠状分布的盆地中面积最大，长109公里，宽7—14公里，面积约830平方公里。盆地沿右江河谷呈西北—东南走向，百色市和田阳、田东两区县均坐落于盆地之内。

与百色盆地仅一山之隔的永乐盆地，则位于百色市西北面，与澄碧湖相邻。

最早将考察目光投向百色、永乐盆地的，是以野外为家的地质队员。在勘察中，地质队员们发现：约5000万年前到3000万年前的古近纪始新世、渐新世时期，是广西地区煤炭、石油形成的重要时期，而百色盆地则是最有可能蕴藏煤炭与石油的地区。随着地质队员寻找地下宝藏进程的深入，与煤炭、石油一起埋藏于地下的众多古生物化石，也同时被叩醒，重见天日。

据曾广春统计，目前在百色盆地共发现三个古近纪哺乳动物化石群，按年代由老到新分别为：中始新世（距今4000万年左右）的“洞均动物群”，中始新世至晚始新世（距今3500万年左右）的“那读动物群”，早渐新世（距今3000万年左右）的“公康动物群”。洞均、那读、公康，均为百色盆地壮族村屯的名字。

在“那读动物群”中发现了大量石炭兽化石，缅甸先炭兽、摩瑞特先炭兽、红锥炭兽、东方石炭兽……品种多达6属14种，这一带由此成为国内发现石炭兽化石种类最多的地区。位于这一区域的田东县祥周镇却林村、平马镇塘烧村，是考古人员和化石爱好者考察的重点区域。

曾广春以生动的文字描述自己在百色盆地探察的情景：“行走在土坡之间的沟壑中，睁大眼睛，满地找牙，或许就有收获。这里的新生代地层中，埋藏有早已灭绝的古老动物化石，比如前面那颗沐浴着阳光的牙齿化石，其形态与现今任何动物的牙齿都有所不同，它属于一类叫石炭兽的动物。”

曾广春的经历告诉人们：石炭兽虽然十分神秘，但要发掘它们的化石并不像发掘恐龙化石那么困难。有兴趣的话，每一位驴友都可以背上行装，前往南宁、百色盆地起伏的山岗与丘陵，在常年被雨水冲刷的土坡间睁大眼睛仔细搜寻。

阳光下，一道珐琅光泽在眼前闪现——很可能，你就和石炭兽的牙齿不期而遇了！

C喜出望外获头骨

在百色数个化石聚集点中，却林村化石点范围相对较小，出露面仅限于村后一片芒果树掩映的山坡。然而，就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地方，发现了一件目前在广西地区出土的相当完整的缅甸先炭兽头骨化石！

对这件缅甸先炭兽头骨化石的出土，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李茜和广西自然博物馆研究馆员陈耿娇曾于2001年撰写《记广西田东却林缅甸先炭兽的新材料》一文，进行具体描述：

1990年，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科研人员王元青、吕君昌和广西自然博物馆科研人员陈耿娇在田东县却林村考察时，发现一件残破的先炭兽头骨化石。此前，虽然在广西及河南、山西、云南等地已经发现过大量炭兽科化石，但多为单个或数个牙齿，极少有完整的头骨出土。这件头骨化石虽然已被风化，但上颌骨保存较好。最难得的是，保存了此前罕见的上犬齿！

这件头骨化石的上犬齿表面没有明显的磨蚀，珐琅质层也基本保存完好。它的形状像匕首，在头骨两侧缓缓地向外、向后弯曲，呈半圆环状。左右两侧犬齿的长度与形状不完全对等，右侧犬齿更长、更弯。

经对比研究发现，先炭兽的犬齿形态与同为偶蹄目的鹿科动物中雄性麂子的上犬齿（獠牙）形态相似，都延伸至上额骨后部。雄性麂子的上犬齿是用来争偶和争夺生活地盘的武器，在激烈的殴斗中相互以獠牙刺伤对方。由此，研究人员判断：在却林村发现的缅甸先炭兽上犬齿，应该也具有同样的功用。

目前，在八桂大地发现的石炭兽科成员已多达7属17种。广西，由此成为我国发现石炭兽科化石最多的地区。把百色盆地和南宁盆地形容为“石炭兽惬意的家园”，一点也不夸张。

随着石炭兽化石的不断亮相，这种神秘动物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比较具体地描述这种早已灭绝的哺乳动物的生命旅程了——

石炭兽的历史可追溯至大约5000万年前的古近纪始新世中期。距今5500万—2300万年前的始新世和渐新世，是石炭兽家族最繁盛的时期。石炭兽的生命历程，一直延续到200万年前的第四纪更新世。此后，便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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