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老街的记忆□田东县思林镇思林初中 谭雪波

闲暇之余，总会回想起生活在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及童年的玩伴，还有伴随着我快乐成长的林逢老街。林逢老街如梦中仙境般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仿佛一道仙露琼浆慢慢渗入我的每一个毛孔，甜蜜我的每一寸肌肤。

20世纪80年代初的故乡是贫穷和苦涩的，但对于童年的我来说，这一切都与我们小孩子无关，童年的我们，每一天都过得快乐而充实，尤其是林逢老街的五日一圩。

圩日一到，我们这些孩子便坐不住了，你看，街上涌来了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有山里人用马驮着柴火或芭蕉来卖的，手艺人补锅头补鞋子的，县城生意人来卖衣服的，走江湖的做各种表演和卖药膏，当地人来买菜买农资产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伴随着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山里人的赶马声、叫人避让声，各种声音响彻林逢老街的上空。

清晨，天刚亮，林逢旅社门前的空地上，一位走江湖模样的老者身着白色宽松的练武服，练起太极拳，他慢慢地站开马步，手掌在胸前缓慢地向左右两边展开……但这吸引不了我们这些顽童们。此刻，我们正直窜入老街中，两眼不停地巴望着，不多久，我们的眼神被一位山里人用马驮来的两竹篓芭蕉勾引住了，就不再离去，我不自觉地把手伸入竹篓侧面的大孔中，轻轻抚摸着芭蕉叶包着的金黄而柔软的芭蕉，山里芭蕉特有的清香缓缓飘进了我的心里，我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但却不敢有所奢望。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这时，这位山里的大叔对我微微笑，轻轻地点点头，似乎在对我示意：“拿走吧！”我的领悟能力很强，很快读懂他的表情，迅速掰开一个大芭蕉，欣喜地剥开皮，边走便往嘴里送，连道谢都忘记了。

填饱肚子后，我们这帮孩子们便开始在街上闲逛。不久，在林逢杀猪场旁边的一家民宅门口，看到有“花瓶姑娘”表演的宣传牌，我们很好奇，没钱买票的我们便夹在大人中间混入里面，守住门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早就发现我们，却无意阻拦。我们坐在屋内的小板凳上，只见厅堂中央的四方桌上，摆着一个大瓶子，瓶口赫然耸立着一个涂着脂粉的小姑娘的头，瓶身明显比正常孩子的身材要小，不可能装得下这个小姑娘！瓶口上的小姑娘的头时而动了动，时而嘴里哼着什么曲子，分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我看得目瞪口呆！不久，表演开始了，主持人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向观众介绍小女孩的情况，然后又与小女孩聊起天来：“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翠花。”“今年你多少岁了？”“今年16岁。”“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呢？”“我喜欢唱歌。”“你能为大家唱一首歌吗？”“好呀，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小女孩一首歌唱完，观众的掌声纷纷响起。“太精彩了！”“是不是真人呢？”“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久，十分钟左右的“花瓶姑娘”表演就结束了。我们出了门，又在街上瞎转，很快就顺着敲锣声来到耍猴表演的街亭里，从一个个围观着的大人们的腋下裤裆底钻到最里层。这时，我注意到场地中央站着一个外乡卖艺人，他一边用力地敲打着锣，一边不停地训着猴子。这只穿着京剧服装咬着孙悟空脸谱的猴子迫于主人手上的鞭子，老实地顺着锣声的节奏，不停地进行空中翻腾，表演之余，还做出多种滑稽的动作。在场边观看的观众们都笑翻了。也许是猴子表演的动作不到位，也许是猴子懈怠了，卖艺人用鞭子使劲地抽打着地面，发出“叭叭”的响声，大声地呵斥着猴子。没想到猴子居然也有反抗的时候，这次不仅没有听从主人的命令，反而瞪着主人，露出锋利的牙齿，发出“哧哧”的挑战声。观众们都大笑起来，我们小孩子更是乐得趴到了地面。耍猴人被猴子弄得难堪，恼羞成怒，一鞭就抽打到了猴子的身上，猴子“吱”的一声，跳开了，很快就败下阵来，只能老老实实，按照主人的要求，继续表演……这时，我看见人群对面坐着我的小伙伴阿涛，我很想跟他一起看耍猴表演，也没有多想，就穿过表演场地中心向对面跑去。不好！猴子在我的身上上窜下跳，东抓西扯……等我跑到对面一看，我身上穿着的旧棉衣（这件棉衣不知传给了多少个哥哥穿过，现在又传给了我穿）已经被猴子扯烂了一大片，露出里面暗黄色的旧棉花来。“哈哈，波仔，这回见识猴子的厉害了没？”村里的李叔谐戏道。围观的观众也大笑，跟着起哄。我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甭提有多难堪了……没多久，耍猴人领着带着托盘的猴子走到大家面前——该付看戏钱了。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父老乡亲们普遍没有什么钱，在几个硬币蹦落盘子后，人们便纷纷散了。

“快看，那边有魔术表演。”小伙伴阿光说道。“走，我们过去看！”阿涛赶紧说。观看精彩的魔术表演，使我很快就忘记了观看耍猴表演时的窘态，又开始顽皮起来了。“下面，请一位小朋友往我手上吹一口气，我手中的一分钱将会变成一角钱。”只见魔术师张开手掌，让大家看清他手上的那一分钱，然后握紧拳头，伸到我面前，说：“小朋友，配合一下，往我手中吹一口气！”我真想在大伙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于是，对着他的拳头发出“呸”的一声之后，得意地笑了。魔术师生气地说：“我让你往我手中吹气，你却不配合，我要好好惩罚你。”他说罢，伸手在我的裤裆旁凭空一抓，握紧拳头，往空中一伸，用嘴一吹，喊了一声：“走……”然后，他对我说：“现在，你摸摸看你的‘小鸡鸡’还在不在？”我没想到表演的大叔竟然这样处罚我，更可怕的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裤裆里似乎真的少了些什么东西。当时的我虽然还小，但也懂得害羞了，所以除了红着脸，也不敢当众检查验证，更不敢钻出人群回家，唯一能够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地在众人的笑话中红着脸配合魔术师的表演了。在我的积极配合之下，魔术表演很成功。这时，魔术师伸手往空中一抓，握紧拳头，朝着我的裤裆处挥来，大呼一声：“回！——小孩子，谢谢你的配合，我已经让你的‘小鸡鸡’飞回来了！”观众们发出更热闹的爆笑声。我的脸更红了，赶紧钻出了人群。

我和小伙伴们继续在老街穿梭着，希望还能找到什么热闹的去处。“快看，那里有好多人在围观着什么？”“我们钻进去看看！”“好！”我们赶紧钻进人群中。众人围观的场地中间摆着一块跟农户借来的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的衣扣已经解开，露出肚皮，头部盖着一张脸巾。站在男孩身边的是一名江湖艺人，他不停地敲打着手中菜刀，时不时还拿到众人面前，让众人辨别菜刀的真伪。在得到众人的认可后，他弯下腰，朝着小男孩的肚子砍去……已有部分刀刃没入肚子，菜刀立在肚子上，刀刃与肚子接触的地方泛着红色，鲜血却不曾流出，只是那个小男孩已经一动也不动了。我们看着，惊悚不已，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大汉用一张灰布把小男孩的肚子和菜刀盖住，然后对大家说：“各位朋友，各位观众，只要大家能够凑齐7毛钱给我们吃餐饭，我们将继续表演开膛破肚给大家观看。”然而，经过几番催促之后，最终还是没能凑够7毛钱。于是，大汉动作利索地从灰布下摸索出小男孩肚皮上的菜刀，用脚轻轻踢开小男孩的脚，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外地话，男孩坐了起来，扣好衣扣，跟着大汉收拾行李。大家知道，没办法继续看表演了，就慢慢地散了。

转眼间，我已步入中年，但林逢老街的父老乡亲们和老街上的旧容旧貌却已慢慢地沉淀在我的心底，让我无法忘怀，也使我在除却人生浮华之余，甚至在历尽人生沧桑之后，依旧能够感受到人生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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