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记忆叫做泪流满面□平果县实验初中 李雄章
一生中有许多于其时觉得十分刻骨铭心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渐渐从我的脑海中淡出，但有些于其时觉得平常的事反而越来越清晰，让我无法放下，最终在脑海中定格，埋在心田的深处，久不久就又会于不经意间蔓延而出……
记忆中，小的时候，最佩服的是父亲的记忆力好，每每父亲让我背诵诗文我背不出时，就自以为是地常将父亲的军说“你背得我也背得”，没想到父亲二话不说，就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而且他还能背出一些我不知道的古诗文。之后，我再不敢以这做借口，认认真真地按他的要求背诵。
但长大当上老师后，随着年岁的逐渐增大，我渐渐地厌烦起父亲的记忆力来——每每我从学校回一趟家，他必定忘不了说到这个话题：“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不要东挑西挑，挑花了眼，首要的是看人家的人品好，会持家，懂得孝敬你妈就好。不要老是嫌人家这不漂亮那不漂亮，漂亮能当饭吃吗？”这个话题持续多年，每次回到家，他都记得说起，弄得我每次回去都早早地落荒而逃。
终于，在一年的清明节，我第一次带妻回了老家。去扫墓的时候，腿脚已不灵便的父亲拄着柺杖，步履蹒跚地坚持着要跟我们爬上一处陡峭的石崖去扫墓，怎么劝阻也不听。堂嫂说：“你就别劝了，你不知道，阿叔这是高兴呢，他腿脚不灵便，多少年都没法跟我们扫墓了。今年你第一次带媳妇回来，他高兴呢，所以一定要来感谢老祖宗的保佑。你就让他跟着上去吧，这样他才安心。”听了堂嫂的话，我扶着父亲艰难地往山上爬去，看着父亲满头的银发，额头那深深的皱纹以及佝偻着的背，再看他蹒跚着一步一滑地向上走，我的眼中湿湿的……
那一天扫墓回到家，同族人聚餐。由于老父常年有慢性病，遵医嘱要戒酒，他也已经戒了好几年，但那天老父让人给他拿来酒杯，斟上酒，我刚想劝阻他不要喝但忽然间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破戒，也就没劝阻。父亲的手抖得很厉害，手刚碰到酒杯还没端起来酒就洒了一半，终于他艰难地干了那半杯酒，那一刻他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我知道这笑容不是因为他喝上了酒……
几年后，父亲不幸患上老年痴呆症，他的记忆力时好时坏，很奇怪的是，他不记得较近的事，但反而记得遥远的事。譬如说，他记不得现在住的房子，反而记得过去住的那破房子是什么样子；他记不得我现在的名字，反而记得我的小名。渐渐地，年轻时记忆力超好的父亲在我回家时竟然认不出我了，我坐在他身边，很想听听他跟我说话，可是他再没跟我说什么话。然而母亲告诉我：“你爸现在虽然认不得你了，可是他还记得你的小名，在你不在的时候，有时清醒些，就总问我，阿地（我的小名）去做什么了，找到媳妇了没有，要赶紧帮他找媳妇。我告诉他你已找到媳妇了，他才静下来。”听了母亲的话，看着认不出我的父亲，我泪流满面——父亲记不得我已结婚，但或许是我的婚事让父亲牵挂了多年的缘故吧！那个时候，我多想父亲能认出我，再让我听听他的唠叨！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好几年了。每年的清明节，每每在父亲的坟前插上香的时候，看着那缕袅袅升起的轻烟，我总会想起那一年父亲一步一滑地爬上山扫墓的那一幕，又总会忆起父亲在失忆时，还不忘问母亲我是否找到媳妇的话语……
唉，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有一种遥远叫做阴阳两隔，有一种怀念叫做望穿秋水，有一种记忆叫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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