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谷七村□翟永逢

右江日报 2019-08-02 09:17 大字

“千里迢迢也赶到，往来才是咱亲人。”这是德保人欢迎客人时唱的两句山歌。我是应有进、有标两兄弟之约，才在一个晴朗的周末驱车来到谷七村的。

谷七村是右江区泮水乡的一个行政村，村部离乡政府有6公里路程。1991年，组织调我到谷七小学任教，从此与谷七结下不解之缘。记得当时虽然已经通了公路，但也只有手扶拖拉机、农用后推车之类的小型运输车可以通过。我去的那天刚下了雨，路面泥泞，自行车根本就骑不了，推着还经常被粘性很强的红泥塞在车轮和挡泥板之间，时不时得用木条挑出来才能继续往前移步，急得直想掉泪。

谷七村的地形就像一条峡谷，一边是石山，一边是土坡，四个自然屯分别散落在大山脚下，掩映在万树丛中，风景倒是不错，可是除了生活较好的几户人家已经建起石砌房盖上瓦片外，大部分农户还是住在木头围成的吊脚楼里，和我德保的老家一样，看到这些，亲切感与忧虑感同时袭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第二天开学注册，有一半的孩子无法交齐课本费。校长跟我说，有一家三兄妹课本费已经欠了好几年了。傍晚，我和校长逐户去家访，先家访的就是欠费最多的那一户，走进家徒四壁的茅屋，我看见大孩子刚从河里挑水回来，两个小的正在引火做饭。我们的造访，孩子们似乎已经心中有数，他们一脸无助。校长说明了来意，让孩子们转告父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退出门外。

由于家庭困难，流失生多，为确保学生不辍学，我们白天上课，晚上去家访。去得最远的一个屯子是定西屯，住着壮瑶两个民族十几户人家，离学校有十几公里，几乎都是上坡路，脚力不错的我都有些吃不消。家长们倒是很热情，见到我们，就烧水杀鸡，我于心不忍，把鸡抢过来放回笼子，家长把我拉过一边，说：“我们家庭困难，没钱送孩子上学，让老师跑那么远的路，辛苦老师了，没什么可以接待老师，鸡都是自家散养，吃草吃虫长大，不浪费多少粮食。”听得我如鲠在喉。

经过动员才回校的孩子，我对他们十分上心，上课经常走到他们身边，问问他们是不是听得懂，放了学就带他们打打球，有时还到宿舍指导他们煮饭做菜。至于他们欠的一些费用，就用勤工俭学收入来弥补吧（学校有一片桐果林，每年都有一些收获）。

淳朴的民风在谷七村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他们心中不设防，特别像我这种刚走上工作岗位不久的年轻人，他们有什么困难都会找我帮忙。有天中午刚放学，一位阿姨到学校来找我，说：“老师，我们家今天请村里人帮种玉米，你有单车，你可以到圩场帮我买几斤猪肉和几斤豆腐吗？”我二话没说，接过她手里的钱连午饭也没吃就往圩场赶。

蒙老师是本地人，当时还是民办教师，工资低，为了生活，每天都像陀螺一样转，瘦得只剩皮包骨，看得让人心疼。农忙的时候，一放晚学，我就去帮他插秧、除草、收玉米、收猫豆，有人对他开玩笑：“你真行啊，请了一个有文化还不拿工钱的帮工。”蒙老师呵呵直笑，我知道我已经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我和有进、有标两兄弟是在篮球场上认识的，那时有进兄在乡政府工作，有标弟在村里当过代课教师，因为篮球打得好被三峡河电站相中，父亲是村支书，家庭比较殷实。他们每次回家都叫我到家里吃饭，老支书对我的工作很认可，当着我的面屈指数着谷七小学建校以来老百姓最欢迎的老师的名字。听了老支书的话，我倍感温暖，也更坚定了把孩子们教好的信念。

在谷七工作一年半后我就调离了，离开那天，孩子们远远地看着，没有一个来帮我收拾东西，来接我的妻说：“你不是说这里的孩子懂事吗？怎么没人来帮你呢？”我也很纳闷。后来一位阿姨在圩上遇见我了对我说：“孩子们之所以不送你是怕你误会他们撵你走呢。”我说没想到孩子们的心事也会那么重，我真的误解他们了。

我在泮水中学工作时，谷七那边有喜酒都会送来请柬，我自然高兴前往。每一次回去，我发现谷七都在发生变化，特别是世纪之交，八角行情很好，有种植八角传统的谷七连续几年喜获丰收，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楼房一座接一座建了起来，出行也都骑着摩托车了。

这次回去，谷七的变化更大了，所有村屯都铺通水泥路，就连定西屯也不例外，交通实在是太方便了。更令我震惊的是村中所有楼房都已经完成墙体立面装修，在阳关下熠熠生辉，与美丽的大自然构成了十分和谐的画面。穿梭在村中的那条河已经砌起了坚固的防护堤，堤岸上种着各种各样的风景树，还架设着不锈钢栏杆，安全防范十分到位。当过村支书后来考上公务员的黄有路告诉我，谷七村建起的楼房大都是靠卖八角的收入，少数是靠种植甘蔗和外出务工建起来的，很多农户都只是建起主体工程而已，没有钱装修。实现墙体立面装修是右江区扶贫办牵线广州得来的项目，总投入200多万元呢。村屯的路面硬化、美化、河堤建设等是扶贫办资助的。真应该感谢扶贫办和广州市的亲人和村村通水泥路的好政策啊。

走进熟悉的校园，我感慨良多，那棵迎客松一样的榕树在迎风招展，可漂亮的教学楼和教师住宅楼都已人去楼空。因为学生少，学校今年春季学期撤并了，有条件的家庭把孩子带到百色市区上学，没条件的家庭就送到乡中心校，不管怎么说，孩子们比他们的父辈见识更广、走得更远了。

篮球友谊赛是此行的重要环节，在学校举行，对阵双方是乡政府代表队和泮水籍驻百色各界人士代表队，上阵父子兵，我和儿子也上场了，但各自代表一个队，更增添了场上的活跃气氛，观众们掌声笑声响成一片，比分并不重要，参与就是一种快乐和幸福。

宴席上，当年的学生纷纷向我问好敬酒，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爱和自信。那个一见到老师就脸红的四年级女孩现在已经是村妇女主任了，就是她领着姐妹们给我们唱《壮族敬酒歌》呢……

夕阳西下，人影散乱，我知道该起程了，没想到人虽上车，可心还在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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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色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百色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