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一个的拐杖 □莫维铭
每天送小孩上学之后，时间还早，就沿着风光秀丽的右江边走路上班。几乎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都会遇见一对年老的夫妇手牵手相互搀扶着沿江而行，不快也不慢。擦肩而过之后，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追寻他们或近或远的背影，那是晨曦中一幅生动迷人的图画啊！
画面中的主人公是邓先进与关海霞夫妇，今年分别七十九岁和七十八岁了，他们是右江区供销社的退休职工。虽然是相互搀扶着走，但他们精神矍铄，一路上不时与相识的人打招呼问安，还不时驻足与人拉家常，十分健谈。看到他们如此随和与慈眉善目，我小跑几步追上了他们。于是，便有了一段愉快而信任的交流与对话。
邓老告诉我，他于1938年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从小在普通的家庭里接受了严格的家教。在那个物质匮乏、饥饿时时威胁的年代，他奋发读书，一路不忘初心，但由于家境状况不好，1954年高中没毕业，便参加了工作。开始是在乡下的区委会，一干就是6年。乡下的工作条件差那是肯定的，一个月才十四元微薄的工资。他说，工作之后还经常跑回家拿米拿菜，就是简单的炊具也向家里伸手求援，但他并没有因为工作条件差、待遇低而有任何退缩和畏惧，相比一些同龄人，能吃上“皇粮”已经是社会的宠儿、幸运女神的眷顾。于是，他心无旁骛，一心扎在工作中，把他乡当故乡。和关阿姨相知相识结婚成家之后，他们便面临两地分居。但他们依然克服种种困难，坚守爱情给予的力量与源泉。那时候，穷啊！常常食不果腹，饱一顿饥一顿，也常常在工作之余到野外摘长寿果、无花果等各种食物来充饥，艰难度日。但就是饿了、寒了、冻了、累了也没有让他们对生活、对工作失去热情与激情。怀着对党的无限忠诚和对共产主义事业的坚强信念，邓老于1956年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工作上、政治上、爱情上的丰收，让邓老干劲更足了。凭着出色的工作业绩和以人为善的良好口碑，调到了百色市（现右江区）供销社工作。之后他们有了小孩，家里增添了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时间在有序的轮回中一天一天流逝，其中的酸甜苦辣，个中的新愁与旧愁只有他们才深知感悟。但风雨如何飘摇，过往的经历如何坎坷与布满荆棘，他们一直心有所依、情有所系、爱有所往，手牵手演绎着相濡以沫、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满足与丰盈。
邓老和关阿姨退休之后，过上了休闲安逸的晚年生活，但随着年岁的增加，身体大不如前，邓老患有骨质增生，为了减少病痛，他们天天相扶着往百色起义革命烈士纪念碑方向走走、锻炼锻炼身体、回忆儿时走过的街坊巷道以及青年时第一次牵手的心跳耳热，但邓老有一次因为心肌梗塞摔了一跤，从那时起，他们不再往那里的梯级台阶散步锻炼了。后来邓老又有了痛风，行动不便。关阿姨患有腰痛，所以他们坚持每天清晨或踏着朝阳或迎细雨手牵手相互搀扶着沿江平坦处散步，看江上的氤氲雾蔼，观江边的绚丽倒影，赏“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迷白鹭蹁跹，陶醉鱼掠过江面的涟漪，感慨这一山、这一城、这一树树花开。关阿姨幽默地跟我说：我们俩十几年来一个成了一个的拐杖。说着，脸上写满乐观与坦然。
是啊!一个是一个的拐杖，我深深地记住了关阿姨的这句话。在他们普通而又平凡的工作生活岁月里，不曾轰轰烈烈，不曾海誓山盟，但爱情的轻舟始终在生活的浪花里演绎出真实与有序的坚守，从未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坚信相互包容就能化解生活中的磕磕碰碰，只知道手中正握着那只牵了一辈子虽布满皱纹却熟悉无比的手，最终踏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走到幸福心安的终点。
这让我想起了沈从文与张兆和的爱情。沈从文曾对张兆和说：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都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轻的人。邓老没有文学大师沈从文这样的如诗语言对爱的表达，但他一定有这样的感受，因为，已到了耄耋之年，依然这样的对所爱的人一路牵手。我又想起萧珊曾对巴金说：你永远是我的神，跟我的心同在，我的目光永远地跟随着你，我的心里永远有你……同样，关阿姨也缺乏像萧珊这样的表白天赋，但一定也是她对邓老的爱的心声，因为，这些年过来关阿姨总是坚信相知甚深、相爱终身的温暖。我还想起了冰心与吴文藻、钱钟书与杨绛的不朽爱情，他们是那样的相敬如宾、真挚专一，又那样的炽热忠贞、不离不弃。同样，邓老与关阿姨一次次不离不弃的牵手，细数走过的一程程山一程程水，同样可以让我们为之动容，因为爱情不需要作秀，只需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初夏的右江边繁花似锦、莺歌燕舞。正要和邓老与关阿姨说再见时，他们的大儿子上班刚好路过，停下来问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再次回头看看邓老与关阿姨依然牵手的背影，我感到眼前的右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如诗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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