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敲瓦 祝宝玉

居住乡下，即使在绵绵雨期里也不感寂寞，有雨敲瓦的声音可听。这世界还有比此更具远意的天籁吗？

“瓦似乎是专为雨而设置的乐器。”这句话是我在一本散文集里读到的，真是贴切的比喻啊！我想，这个作者写此句时，一定在听窗外的滴答雨声，神思远游，魂儿回来时，才妙手偶得。

雨与瓦相遇了，如长久不见的一对情人儿，刹那迸发出灿烂激情。很多乡间的故事都很凄美，有情人不能天长地久，令人慨叹。我的大表哥和邻村的一个叫春桃的姑娘自由恋爱，那春桃姑娘的父亲嫌穷爱富，生生把两个爱恋的人拆散了，春桃自尽，我的大表哥疯了。多少个昼雨寂寥里，我会想到他们的故事，想动笔来写，却始终不曾下笔，毕竟我是个爱幻想的人，会杜撰些不实切的东西，那就歪曲了。“瓦是房子的眼皮，雨是屋檐的泪水。”这是乡间流布的一句话，是对那些不幸爱情的同情？我想是的。

家乡的房屋上铺的是鱼鳞瓦，多乌青色，少有暗红色，不言而喻，其型似鱼鳞，远观，似苍穹为水，它们游弋其中。我始终诧异那些神奇的泥土，经烈火锤炼，转世为瓦。它可高贵，在宫殿大宇；它也低贱，居民间农屋。它遮风挡雨，普世济人，有大德大智。所以，我爱它们。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们先谈及雨，再会说到瓦。春夏秋冬都会有雨，但对于瓦来说，分辨时节是多余的，在共性的话语范围里，雨只是水的另一种叫法而已。我想，瓦与雨的牵连也不用区分时间的。朝雨、纷雨、烟雨、酥雨等等，瓦未变，而对雨的修辞却变化万端，故而那心情也变异了。读唐诗宋词，很多关于雨瓦的意象，如“巴山夜雨涨秋池”“寒雨连江夜入吴”“天阴雨湿声啾啾”“童扳邻杏隳墙瓦”……归结之，便是雨在瓦上种植了乡愁，望江南，想中原，连塞北，都是故土的所在。

我曾远游过，终了，又归来了。故土是根，故土难离。在乡下，晴耕雨读，十分惬意。读乏了，有雨打瓦声可赏，也是妙事。瓦为我挡却了雨，也挡却了尘世的烦扰。躲到乡间成一统，我成了逍遥世外人。这天地是属于我的天地，这田野有我种的庄稼，这方圆十里有我的桃李遍布，我安身于此，也立命于此。

谛听檐雨瓦韵，淅淅沥沥，飘飘渺渺，卿卿我我，恍惚间，物我两忘，在人间，在桃源，系乎一滴雨击瓦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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