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载廉吏太湖伍伯鉴千秋 —关于晚唐太湖廉吏伍伯的历史考证
■曹杰友
自汉景帝前元四年太湖设县以降,在太湖的史册上,过往的先贤隐逸,不胜枚举。但有一位不知姓名不入品阶的唐朝县吏,可谓震古烁今。他的廉事,被永远地铭刻在中国古代典籍的渊薮———《四库全书》。
在《四库全书》里讲述了这位小吏不附权贵不求厚禄甘于平凡的故事。在我们积极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今天,这样的案例,仍有超越时代的教育意义。为无数执政者所警鉴,为世人所乐道。作为这位唐朝官吏的乡党,早应该挖掘出来,示之于众,弘扬其高风亮节。
早在一千二百余年前,正处于中唐向晚唐过渡的时期,有位士子名曰毕諴,于唐懿宗李漼咸通元年(公元860年)拜为宰相。毕諴家境原本贫寒,他有个舅舅在太湖县任伍伯。伍伯即伍长,西晋崔豹《古今注·舆服》这样解释:“伍伯,一伍之伯。五人曰伍,五长为伯,故称伍伯。”唐朝时,伍伯一般为役卒,多为舆卫前导或执杖行刑。以现在而言,伍伯尚不到县级派出所所长的职位。
有这样的舅舅,作为身在堂庙的朝宰毕諴,深感脸面无光。常常派人婉转地劝他辞去这份低贱的差事,准备为他在京师长安城谋就更高级别的官衔。反复奉劝数四,他的舅舅就是不听从。于是,毕諴特任命候选官员杨载到太湖县担任县令。杨载临行前,毕諴把他邀到相府,嘱咐他到任后,立即以地方长官的名义,解除自己舅舅卑贱的职务,迅速用船送他舅舅入京城。杨载落籍,作宰太湖,将毕諴的意图详细转达给伍伯。谁知这伍伯竟然说道:“即便我官阶不高,身份卑微,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外甥当了宰相,而去谋求更高的官职?”杨载一再劝说他在京师做官的种种好处,而伍伯继续反驳道:“我居位太湖县,每年秋夏征租公税,可以享有六十缗事例钱,只要不做错公事,一辈子就很优厚满足了,不明白还要升什么官?”杨载回京城后,将毕諴舅舅的答复全部禀告了毕諴。毕諴顿然醒悟,念及渭阳之情,认为舅舅说得很对,从此再也没有勉强他。
唐朝时期并无银两流通,主要结算是铜钱。十缗钱在唐朝相当于十串铜钱,一般每串一千文(又称一贯),六十缗乃六千文钱而已。唐太宗贞观盛世、开元之治,物质文明极大丰富,斗米五文,通常一千文铜钱,就可以买2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2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59公斤,按现行最低米价3元一斤计算,一贯钱相当于人民币7080元的购买力,六十缗算来不到4万余元。而当时在京城长安,即便最低级别巡查盗贼的游徼狱吏年秩高达百石,这还不包括俸料、职田、跟随仆役等,年收入不下50万。到了晚唐乱世,国力逐渐式微,唐穆宗时期(795—824),民间每斤米价由最初开元时期的二十文上涨到了七千文。而唐懿宗(833—873)和唐穆宗相距不到10年,米价更腾贵。由此可见,京城官员和地方官吏,收入差距之巨大,何异于天壤之别。
太湖伍伯这则故事,在顾炎武的《日知录》里有详细清晰的记载。顾炎武作为明末清初杰出的思想家、经学家、史地学家和音韵学家,与黄宗羲、王夫之并称为明末清初“三大儒。”该书是一经年累月、积金琢玉撰成的大型学术札记,是顾炎武“稽古有得,随时札记,久而类次成书”的著作。以明道、救世为宗旨,囊括了作者全部学术、政治思想,遍布经世、警世内涵,对后世影响巨大。乾隆主持编修《四库全书》时,任纪晓岚为总纂修官,纪晓岚首当将顾炎武的
《日知录》列入《四库全书》。顾炎武鉴于此则故事的引申涵义,在后文这样叹道:“夫以伍伯之役而岁六十缗,宜乎台皂之微皆知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诚清吏之本务。谓贪浇之积习不可反而廉静者,真不知治体之言矣。”
这一政例,对于现代人依然有着深刻的警示意义。曾几何时,跑官要官索官之风盛行其道。更有甚者,攀附亲属居高位之便,熏灼权柄,谋取官位,为世人所不齿。太湖廉吏伍伯,在那个封建时代,仍能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谓人之大夫。作为太湖的后人,我们不能不扪心叹服。
近千年以来,这则故事湮没在浩繁卷帙的古籍之中,不为世人所熟知。以至于民间稗官竟然称这则故事为“野史逸闻”。但据本人考证,这则故事应是千真万确。
首先得说说毕諴这个人。在新、旧《唐书》里,皆有毕諴个人的列传。“毕諴,字存之,郓州须昌(今山东东平)人。黄门监构从孙。构弟栩,生凌,凌生匀,世失官,为盐估。匀生諴,蚤孤。夜然薪读书,母恤其疲,夺火使寐,不肯息,遂通经史,工辞章。性端悫,不妄与人交。太和六年(832)进士,又以书判拔萃,早年追随陈许节度使杜悰,曾任侍御史、翰林学士、中书舍人、节度使等职,咸通元年(860)入相。精于吏术,亦长于文学。在相位,以同官任情不法,固辞而免,君子美之”。
这里所说毕諴为山东人,似乎和安隅江南的安徽太湖县相距遥远,两地风马牛不相及,这就很奇怪了。其实古代人称籍贯,一般惯例皆以祖父的籍地为准,也就是说毕諴的祖籍虽然在今天的山东东平,但并不代表东平就是毕諴的出生地。
到了毕諴的父亲毕匀这一代,竟然“失官”,寄宦在远乡僻壤,管理盐务的盈虚和盐价的贵贱,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小盐政官,家道就此中落。晚唐时期,战乱纷争,他的父亲辗转江南,来到舒州隐居,成家立业。舒州即现在的潜山县,在天柱山麓现黄铺镇陈桥村,现存毕諴的宰相府遗址。尚有宰相墓、梅花园、圣旨碑等,千载风雨漫漶,唯剩下残垣断壁等余迹。潜山和太湖为临县,地界接壤,线路较长,相互联姻很是正常,毕諴的父亲毕匀遂做了太湖人的女婿。仅仅从人物的仕途脉络和宅地遗迹上,就可以印证这一事实。在《江南通志》有专门记录安庆府的章节。《江南通志?杂类志?纪闻二》卷一百九十六和《江南通志?人物志?流寓二》卷一百七十三,对毕諴均有记载:“毕諴早岁读书舒州主簿山,择地葬亲,掘地得石作《潜山赋》镌于上。”这就是很好的佐证。这是其一。
其二,在乾隆版《太湖县志》卷之七《秩官志》里,确记载有杨载其人,他曾经做过太湖令。以此推断,这则故事当然毋庸置疑。
其三,这则故事最早录入是在北宋孙光宪《北梦琐言》里。孙光宪,字孟文,生于901年,卒于968年。曾仕南平三世,累官荆南节度副使、朝议郎、检校秘书少监,试御史中丞。作为御史中丞,秩千石,相当于三四品官员,掌管兰台秘书。“掌举百僚,推鞫狱讼”,主要负责监督中央官吏和弹劾百官犯罪,审理刑事案件。孙光宪的《北梦琐言》记载了自唐武宗迄五代十国的史事,包含诸多文人、士大夫言行与政治史实,是研究晚唐五代史极为可贵的史料。孙光宪和毕諴所处的年代相距不到50年,由他记录的历史当然不是什么道听途说,而是真正的信史。他的《北梦琐言》,当仁不让,被纪晓岚列入
《四库全书?史部?志存记录》卷四之中。
或还有人再问,这一极为典型的美迹,连太湖县历代的县志皆从未记载,这又是为何?这是因为,历代编纂县志,对于人物志,遵循一个原则,要求志书中的人物,必须说姓道名。而毕諴的舅舅,在史料上只载其伍伯这一职务,找不到其真实姓名。由于历史太久远,前人搜集史料没有现代人查找便捷,无法花费大气力来一一考证。致使太湖历代县志中的人物志,录入的人物绝大部分是以宋元明清的先贤居多,唐之前,则寥若星辰。前人编纂志书,稽核精审,记载翔明,固而此事例未曾录入,是前人编修严密所致。不为不遗憾矣。
更何况在整个《四库全书》的经史子集里,除了《经部》、《集部》,在《史部》和《子部》,这则故事曾多次记载。在《史部?诏令奏议?皇朝经世文统编》卷二十九《内政部三?官制》,《子部?杂论?唐语林》卷七《补遗》(起武宗至昭宗),《子部?类书?太平广记》卷第四百九十九《杂录七》,包括前文所说的《江南通志》也一并列入《四库全书》,皆有记载。多个层面的详尽记录,可见前人以正史记录这一美迹,给予极大地称许和褒扬。
《四库全书》这部巨作的完成,开创了我国历代典籍整理和总结的新纪元,是我国古代学的巅峰之作,系统地保存了我国古代文化遗产。彰显了中华民族的伟大气魄,体现了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智慧和毅力,其功绩是不可磨灭的。
终让今天的我们,在如此规模庞大、煌煌巨制近九亿文字之中,见证了太湖县一段照彻中华史册的一抹光辉。这是太湖廉政的一面历史之鉴,无愧于太湖人的骄傲。
(作者单位系太湖县水库移民开发安置中心)
太湖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太湖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