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群芳那山那树林
我家门前是一条小路,小路向西走一小段距离是一片老树林,树林年岁颇久,里面大多是落叶乔木,栎树数量最多,有大叶栎和青冈栎,其他少数几棵松树、枫树、木籽树和一些杂木、低矮灌木。从我记事起,里面的很多栎树就比我身子粗壮,一晃二十多年,岁月像铠甲一件件加身,栎树越来越粗壮,很多都快成了合抱之木。
两条小路把老树林间隔成三片,离我最近是獾子洞山,其次中间山,最远团鱼堡。
獾子洞山顾名思义,你一定想到有很多獾子洞。是的,小时候常看见有人堵住所有洞口熏獾子,但好像都没熏到。现在还有人熏,但也只是闲暇时节里的一种游戏而已,没有收获。那些洞估计是很早以前獾子的旧巢穴,机警的它们早就搬了新家。
听母亲说过,大集体时她捉住过一只。一只獾子在地里偷吃,一队人追赶围堵没有捉住,母亲年轻,捉住举起狠劲一摔,獾子死了,十三斤,队里人去我家吃了一顿獾猪肉。一个女人捉住一只獾子是稀奇事,人们问母亲怎么捉住的,母亲一句话概括了场面:“四马相抄,往哪里逃?”后来,有个爱开玩笑的叔爷见到大姐就双臂一伸拦住她的去路,还说一句“四马相抄哪里逃”很让幼小的她讨厌又不解。
我没有见过獾子,但这里的确有獾子出没。有人晚上见过大獾子领着几只小獾子出来活动,现在还时常有獾子钻进鸡舍偷吃小鸡。有一次半夜,鸡惊叫起来,大姐起来追赶,看见一个腿很短身子滚圆的黑影溜得很快。与此相隔不久,听她们说,谁家半夜在鸡舍捉了一只獾子,有八斤,又不敢吃,说是獾子是吃腐尸的,另一户人家拿去剥了吃了。
獾子很聪明,但凡西瓜成熟了,它们挖开吃的都是熟透的,我们都没它们会挑选。虽然它们经常糟蹋些庄稼,但可爱的样子还是讨人喜欢。乡下人喜欢给孩子取个诨名,有的人家兄弟三个就取大獾,二獾,的獾或者一个儿子直接就叫獾子。有时,人们夸奖孩子长得壮实可爱,会说“长得像獾子一样!”“你看哟,獾头獾脑的!”
獾子洞山有一棵高大粗壮的青冈栎,我坐在门前就能望见。春天万物生发的时候,那一树鹅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林徽因诗中“雪化后那片鹅黄”,像一树黄色的花儿伸到空中,一大片,真让人激动。青冈栎旁边的树木嫩绿,皆是“新鲜初放芽的绿”,充满生机十分喜人的颜色。只是春天风风火火的势头,颜色转换如大师手笔,等到真正的四月天,就是满眼明艳的新绿。
看不厌那片鹅黄,在我了解了栎树就是橡树,栎子就是橡子,青冈栎就是橡树青冈目时,对它更加深了一重感情。上中学时,我一直误以为舒婷诗中的橡树是国外的树种,总想一睹它伟岸的身躯。却不知自己竟是在橡树林里长大的,那是我儿时的“百树园”,在里面寻寻觅觅,捡蘑菇、抽笋子,摘瘪爬子、糖芽花,荡秋千。。。。。。我跟它是那样熟悉,对橡子更是亲切。
大叶栎树的栎子比较小,戴着一顶比较光滑的小圆帽,另一端像子弹头。青冈栎个儿很大,最小的一颗都比大叶栎大,几颗攥在手里就有一小把。青冈栎的栎帽摸着有比较硬的毛齿,乍看起来像戴着一顶大绒帽,黄色的栎子身上均匀分布着青色的条纹。等它们成熟了,秋风一起自动掉下来,捡回来积少成多,家里人冬天一起破了壳,栎肉放在水桶浸泡,然后拿去打浆,过滤沉淀晒干,就可以用开水白糖冲饮了。但因为分量少而珍贵,一般留到夏天双抢最炎热的时候解暑清热。
中间山有一丛矮灌木,上面结着红红绿绿的瘪爬子,这是一种什么果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种酸溜溜的扁扁如西瓜子般大小的野果能吃。还有一种叫“鹅”的植物。它结出一个毛绒状如小鹅的东西,有尖的嘴,细长的脖子,身子像罩了件小短裙,倒置过来,里面还有个深色的“肚脐眼”。我常常摘回家放在水盆里,让它漂浮起来,和妹妹一起用嘴吹着它游动。
中间山西边接着团鱼堡山,北面紧邻一口荷塘,山边有一些糖芽花,这是我们方言里的称谓。有人说那是白牡丹,后来我了解到它也是蔷薇花的一种。每年春夏,那一藤蔓上开满白色的糖芽花,顺着山坡垂至塘沿,临水照花,没有人为的刻意安排,清秀之极,自然动人。糖芽的形状小如一粒花生米大的石榴,它里面有籽还有一层软毛,刮去毛刺,果皮嚼起来有点甜味。母亲还打过一个糖芽的谜语:大提桶,小提桶,里面装了小麦种。
有一次,我在中间山找蘑菇,一位叔爷看到我认真的样子像在找宝贝,又不知我寻什么,就问另一位爹爹:“这些娃是在寻什么呢?”
“寻什么?寻生活!”那位爹爹回答得很深刻。其实,山林里寻不到什么生活,只是寻觅我的童年。山林很茂密,栎树棵棵如撑天巨伞,遮天蔽日,没有给灌木和蘑菇生长的阳光和天空。听大姐说她们小时候,山上还能采到映山红,后来就慢慢绝迹了。
我很不会寻生活,小时候靠父母,长大后摊上疑难病症,落了个瘫痪之身,用母亲的话说是前世没修,又要靠更多人帮助。我现在还是寻不到生活,但也依然在寻,寻的只是童年的记忆,一些乡间的遗存。建设新农村和土地平整后,这片老树林能完整地保留下来,其中一个原因也因它是祖坟山,山林里除了一棵棵矗立的树木,就是一座座静默的坟墓。
团鱼堡不知是不是因状如甲鱼而得名,家乡人把甲鱼读作“团鱼”,团圆团圆,团即圆的意思。春天的时候,这块山林里偶尔能采到几个小蘑菇和一些类似草莓酸甜的秧泡,它被传说得很阴森,因为这个山上会看到一些迁坟留下的坟坑,白色的石灰浆,腐朽的棺材板。他们的人生短暂,遭遇都很悲惨,有的寻了短见,有的遭遇车祸,也有外出务工出了意外。其中有一个父亲的堂弟,他在工地上做小工,和一个宿松人一起加夜班,吊篮失控,宿松人随手抓住了一根旁边的绳索幸免遇难,我的叔父没有抓到就掉下去摔死了,才三十多岁。
看到黄凡老师博客里的一首诗,我也会想到外出务工死去的他们:那群早先抵达千里之外的侯鸟/为衔食哺育家乡/又一只又一只/被城市击落/我仿佛看到血浸的羽毛/和眺望家乡的最后目光/是怎样地洞穿大肚的城市……
记得一位同乡老师小说《十月》里一句--那山外,是平原,是深海。其实,生活何尝不是更深的海?激流漩涡里人生的航船难免不会触了暗礁,我们也不必哀其不幸。你看,一个冬天正急着清场,一个春天已在梢头,就像这支姓氏的血脉一半在土里,一半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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