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诗学:《皖耕集》

芜湖日报 2021-09-10 00:47 大字

众所周知,地球那边的福克纳,一直用小说的形式,反复书写密西西比州奥克斯福这个他家乡的小镇,让它变得五光十色,也使自己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福克纳。几十年过去了,地球这边的郑炎贵,一位地域文史与地学学者,也一直在研究他家乡所在安庆域区的一切,虽然他不能与福克纳相比,但他的成果和贡献,我相信是可以让现在和以后的皖文化研究者,以及对皖文化有兴趣的许多人瞩目的。

凝聚他这些成果的,是收录有30多篇论文的《皖耕集》。作为地域文史与地学学术著作,其独特价值与特色,方锡球教授所撰该书的序言中已经评析得很精当。例如,指出《皖耕集》研究皖地山水和地方文化,非常注重第一手资料,并且善于运用正史文献、文物考证、地方志乘和田野调查结合的方法,绝非率尔操觚者可比——这是在肯定《皖耕集》诸多立论能够成立的同时,指出了这诸多立论之所以都能成立的原因。又如指出《皖耕集》在学术上有多方面值得称道,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炎贵先生的研究方向始终扎根在地方文化发展的现实之中——这是指出炎贵先生的研究成果不仅是历史的,也是当下的,是具有鲜活生命力的。锡球先生这篇序学术与文学相结合,浑然天成,文采斐然,与《皖耕集》实在是相得益彰。

我想说的是,《皖耕集》不仅是一部优异的地域文史与地学学术著作,也是一部优秀的文化诗学著作。

这不仅仅在于炎贵先生认为并且在写作时贯彻了“尽管论辨为宗,但行文尚须通达有趣,以求引人入胜。切忌板起面孔,作一副学究相。既不失学术品味,也要好看耐读,表述尽量平实,文采与理性不悖,融文史哲意韵于一炉”,也在于我认为《皖耕集》摆脱了文史与地学与生俱来仅仅只是“知识考古学”(借用福柯语)的局限,而上升到了文化诗学的层次。

这儿,我是在亚里士多德《诗学》的意义上使用“诗学”这个词——它字面的意思是“诗的学问”,而从《诗学》研究的主要是戏剧和史诗,戏剧和史诗都属于文化来看,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的含义可以理解成是以文化为对象的(一种)研究,因此“文化诗学”这个术语从字面可以解释为“以文化为对象的一种文化研究”。炎贵先生《皖耕集》的主要部分研究对象正是文化史(地域的),使其复活为文化。使其复活为文化是重要的,因为没有复活那么对文化史的研究就只是知识考古学,没有生命的。郑炎贵先生通过研究使其复活的方法,是还本质和当时的时空给研究对象,并延续连接到当下。这本质就是对象在历史中被遮掩和流失的文化之核。文化之核就是文化事物的生命。有了这生命或者说文化之核,这些历史上的文化事物就仍然能活在现在之中。

再一点,我在这儿使用的“文化诗学”也牵涉到当代文学理论流派之一的文化诗学——它重视整体性, 和对真实性的探寻。主张将历史考察带入文学研究,认为文学与历史之间不存在所谓“前景”与“背景”的关系,而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它强调文学与文化之间的联系,认为文学隶属于大的文化网络。它着重考察文学与权力政治的复杂关系,认为文学是意识形态作用的结果,同时也参加意识形态的塑造。我就《皖耕集》借用来的“文化诗学”,是反过来的——炎贵先生的文史、地学研究是与其研究对象所属的整体的文化联系在一起的,同时他也把文学带入了历史研究、地学研究。

之所以能如此,自然首先是因为炎贵先生具有融文史哲意韵于一炉的自觉,和实现能力——他同时是一位散文家、诗人(旧体诗)。

“文化诗学”的基本诉求是通过对文学文本和文学现象的文化解析,提倡深度的精神文化,提倡人文关怀,提倡诗意的追求,批判社会文化中一切浅薄的、俗气的、丑恶的、不顾廉耻的和反文化的东西。这些在《皖耕集》中有着充分的体现,差别仅仅在于在炎贵先生这里,把对文学文本和文学现象的文化解析置换成了对文史或者地学的文化解析。

精神文化、人文关怀、诗意的追求,综合起来是什么?是一个人的情怀。方锡球先生从炎贵先生坚持文史等研究看出了这一点,在序里称“炎贵先生有高怀”。的确如此,因为有此情怀,其作品才能有这种情怀的无处不在和体现。

文史,尤其是一个地域的一个个文史课题,如果不与其整个地域的文化,乃至其地域所属的文化联系起来,而是独立考证研究,当然也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但是如果放到文化整体乃至整体的整体中去,其意义与价值的提高自是不言而喻。炎贵先生对古皖的多方面的逐一研究,在单篇中已经努力在做到这一点,合为《皖耕集》,就更容易让作为读者的我们看到皖文化的源流与其各方面的面貌和本质,看到皖文化是如何既是中国文化的创造因素之一,又是如何吸收历史上其它地域文化而逐渐成长的。这正是《皖耕集》的独特价值所在,也是我在前面说我相信它可以让现在和以后皖文化研究者、对皖文化有兴趣的许多人瞩目的原因。

炎贵兄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年长于我,也消瘦胜我(可能是因为勤奋远胜于我吧)。追忆大学同班风华正茂时节,抚摸《皖耕集》,且录旧作《天香》下阙表达我对炎贵兄的敬意和祝福:

风声不能消歇,

为叮咛、天地无物?

俯仰仍能一啸,正需辽阔,

凉热何须细说。

且相贺、丹心不曾夺,

华年虽去,犹存瘦骨。

《皖耕集》

郑炎贵 著

人民出版社2021年7月出版

□ 沈天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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