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史湘云

几天行程，有她增色不少。当然，我指的是87版《红楼梦》史湘云的扮演者，黄梅戏演员郭霄珍。作为一个明星的魅力，她在大家的心里受到普遍敬爱。我看到她很少说话，一点也不孤傲，总是那么安静、坦诚，非常容易相处。大庭广众之下，喧闹之处，静坐一隅，就像潜水在团队微信群里一样，山顶高高立，海底深深行，无声无息。对于纷纷合影的请求，她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有时一次没照好，她配合地站好，微笑地看着镜头重拍。但她不肯轻易演唱黄梅戏，一次车上，领队老师两次掌声请她唱一曲，被她婉言谢绝。

在早餐时我们聊了起来。昨夜在井冈山文创馆，我写下两条幅，她称赞说写得好。我说起我在人生不同阶段阅读《红楼梦》的不同体悟，说起她出色生动的表演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由她饰演的史湘云的形象，走入荧屏经典。

“我平时是不接这个话题的。”她说这几天忙一个活，没睡好，昨晚忙完才睡了个好觉。出行期间，感觉她一直在低着头轻声接听手机，电话又多又长，偶有一二声蹦入耳畔，似乎是洽谈一项演出事宜和相关费用。业务谈妥，难得的谈兴和好心情，另外雨后的清新空气就像一块水润的面膜贴在脸上，也让人轻松愉快。

“走进《红楼梦》，是什么机缘呢？”我兴致勃勃地和她交谈。她一边吃自助餐，一边笑着说，她十三岁从艺，在黄梅戏剧学校刻苦用功，学校老师一般都会把机会留给她。我后来查阅一些资料，公开宣传说当年她因演了一出《杜鹃女》，拍了份挂历，被剧组导演一眼相中，这与她亲口所言出入较大。

“演员重要，却是最被动的！” 她悠悠忆起在《红楼梦》剧组那四年难忘的岁月。一组6人，3点半开始化妆，5点半吃早饭，误了早餐饿肚子那是自己的事，7点45分定机。灯光、道具、服装、布景、录音、摄像，全部到位，每个环节一丝不苟。“不像现在，随机拍，所以穿帮多”。

三十五年似水流年，如花美眷回不去了，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是的，就是幻灭！”她反复多次给我强调，《红楼梦》主题就是幻灭。演出四年，出入警卫，“那是1984年呵，想想！”吃住呵护无微不至；央视播出，一夜红遍。舞台人生，人生舞台，走出剧组，随之而来的却是北漂的凄苦，艺术理想的破碎，当她几经辗转，再次回到故乡安庆，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入戏太深的郭霄珍感到人生如梦的幻灭。“其实，每个人的人生，何尝不是生活版的红楼梦呢？”她无限感慨地说。经历过了繁华跌宕，现在的郭霄珍在大学执教，安心地从事着音乐和黄梅戏事业。愉快的交谈，简单的一个万福，声腔技艺及其传达的饱满情感，拿捏得炉火纯青。但在全媒体时代，谁去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会听到一声讥嘲：“大妈来了！”什么时候黄梅戏从整体上退出了呢？已过知天命，艺术上再不会迷惘、苦闷和彷徨，郭霄珍的脸上淡泊从容。我从她的神情，看到一种曾经沧海的淡定和看得破、忍得过的超脱与坚定。井冈几日，阳光酷毒。她一身素布衣裤，浅色遮阳帽，运动鞋；红白条纹的面罩只露两眼，往下一抹，团在脖子上，像系着一条丝巾。返程分手匆匆，见她手中多了一竿龙头拐杖，双肩包里斜插两根老藤如意，她笑着说，拐杖买给母亲，如意用于把玩。文/施维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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