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与安庆 刘双五
郁达夫曾经于上世纪二十年代三度来安庆执教、生活,安庆对郁达夫的生活创作产生重要深刻影响。郁达夫以这段生活阅历为素材,以安庆为背景,用他的一支笔,用他的天才与勤奋写就《茫茫夜》《秋柳》《迷羊》《茑萝行》等一系列带有强烈主观感情色彩的自传式的名篇,为我们展示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真实鲜活的皖省首府之城安庆,弥足珍贵。
民国时代,安庆作为安徽省城,文化精英汇集。严复、陈独秀、胡适、郁达夫、陈望道、朱湘、周建人、徐悲鸿、张恨水、赵朴初、庐隐、王星拱、刘文典、苏雪林、苏曼殊、朱自清、丰子恺、陶行知、林语堂、余光中等皆有留踪。
郁达夫(1896―1945),原名郁文,字达夫,幼名阿凤,浙江富阳人。现代烈士、名士,更是民国时代一位伟大作家。郁达夫主张“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将个人生活经历作为创作素材,毫不掩饰地勾勒出自己的思想感情、个性和人生际遇,令我们看到真实比伟大、高尚更难得,他是时代与自我的坦率、忠实的记录者。
有史可查,郁达夫曾经三度来安庆,时间分别是1921年10月至1922年1月,1922年9月到1923年3月,和1929年9、10月之交。前两次是应安徽公立法政专门学校之邀担任法专英文教习兼英文科主任。末一次是接受新创的省立安徽大学聘请,为安大教授“两点钟文学概论”,不到十天时间即因时局动荡,被列入赤色分子名单而仓促逃离安庆返回上海。
易君左和郁达夫是同时被安徽公立法专聘用的,教的都是英文,因为要兼顾到上海的事宜,一人轮流教一学期,两人一起共教了两年。
自1921年10月1日夜半船抵安庆,郁达夫开始了他只身的首次安庆执教生涯。郁达夫此时生命的感觉和情绪,还是在日本创作《沉沦》时期的延续,注重自己的感受,将情欲冲动与自然的感悟融为一体,我行我素。至1929年10月6日他的最末一次离开安庆,家庭和社会开始淹没他无所顾忌的性灵,这一阶段,伴随着“于质夫”系列的创作,郁达夫似乎自此告别了自己的青春期。
需要说明的是,郁达夫来安庆同他面对生计问题有直接关系。
郁达夫执教安徽公立法政专门学校,起因于时任法专校长光明甫(1876——1963,名光升,字明甫,民国时期教育家)。光明甫于法专开启高薪聘请人才传统,其后在法专基础上建立的省立安徽大学得以延续。
1921年,安徽公立法专校长光明甫要赵南公推荐一个英文教员,赵南公马上把消息透露给郭沫若,郭沫若觉得自己英文不好,不敢误人子弟,他遂推荐郁达夫。郁达夫1921年9月初从日本回上海,当时正于泰东书局主持《创造季刊》创刊事宜,10月1号即坐船赴安庆教书。这是他在国内第一份正式工作,月薪200元。此后很长时间,郁达夫换了好几个工作,辗转奔波上海、北京、广州等地教书、编辑刊物。1927年定居上海,名气也比执教安庆时大得多,但薪水都没有达到这个水准。
生性豪荡不羁的郁达夫,原就视教书为苦差畏途。这恐怕是与他个人成长经历有关。郁达夫出生于清末的浙江省富阳县一个败落书香之家,7岁进私塾,9岁入书院,11岁起进新式学堂。18岁起留学日本近10年。在日本,自然人性论者卢梭和伊藤春夫对具有忧郁、敏感、唯美气质的他产生深刻影响,最终养成他率真放荡而敏感脆弱的心性。
郁达夫本人多次写下“我天天去上课就同上刑具被拷问一样,胸中只感着一种压迫”“我一拿到讲义稿,或看到第二天不得不去上课的时间表的时候,胸里忽而就上来一口气,正如酒醉的人,打转饱嗝的样子”“精神物质,两无可观,萎靡颓废,正如半空中的雨滴,只是沉沉落坠”之类的话。此时的郁达夫似乎只热衷跑书店,埋头写作或倘佯留连于花街柳巷,再不揣带上香烟零食,手拿几册喜欢翻看的闲书,去往城外东西北三个方向的小山间漫步,消磨时日。
尽管执教生涯并非郁达夫理想生活,可“这斗大的”的皖省首府之城安庆,没有薄待一生都处于行旅动荡之中的这一位现代大文豪。安庆城同样慷慨给予郁达夫别一番丰厚社会人生阅历,使他成就《茫茫夜》《秋柳》《迷羊》《茑萝行》等名篇,让我们得以了解上一个世纪二十年代安庆社会政局的动荡,民生的困顿,市政的现状,风土的厚朴,自然山川的清纯。
安庆城建筑在一片丘陵之上,城池不大。太平天国保卫战后,建筑皆毁。郁达夫所见安庆城,乃同光重建。无往昔典雅气派,老城格局高低幽曲风貌不改。他足迹踏遍安庆的名胜、公园、庙宇、街巷、妓院、教堂、医院、校园、书铺、戏楼、茶馆、饭铺酒楼。
人事方面给予郁达夫的是苦涩大于欢欣,依傍长江的秀丽山川、自然风物却给予他无限慰藉,他笔下主人公多置身其间。郁达夫多次写到菱湖,纯阳阁、迎江寺,振风塔,大观亭,长江,鸭儿塘,平头山,痘神庵,隔江烟景,城外西北周遭山丘。1929年9月29日,郁达夫自上海乘江船抵安庆。他此间日记所记如下:“午前在街上空跑了半天,买《戴南山集》一部。”(9月30日日记)。“读《戴南山集》数册,《孑遗录》一篇,简要通彻,真大作也!”(10月2日日记)。“买帐子一顶。晚上约旧友两人吃晚饭,谈到十年前旧事,黯然神伤矣。后天要开课了,生活的行程,怕又要变一变过。”(10月5日日记)。“从安庆坐下水船赴沪,行李衣箱皆不带,真是一次仓皇的出走”。(10月6日日记)。自此再没踏上这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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