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鸿巍巍乎云山——悼念刘云程先生
春天的深处隐藏着死亡,当它浮现,才会被一些人看见。
2018年4月24日上午,看到刘云程先生凌晨在深圳辞世的信息时,我完全不能相信,春节时通话他的声音还是有力的,并且是用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声,回答我对他身体的询问:“还好!”怎么可能突然就走了呢?
我是怎么认识云程先生的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也许这是天意——应该认识的人,自然而然就认识了。而知道他,时间更早,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时我在望江做渔民,知道安庆地区有两个人写剧本很厉害,一个是刘云程,一个是龙仲文。
印象深刻常常自动浮现出来的,是1983年或者1984年的4、5月,在安庆去华阳的大轮上与他的意外相遇。因为是短途,而且也因为床位票非常难买,他和我都是五等散席,一直站着说话到下船。我那时是望江县长岭区中学的教师,他是安庆行署文化局副局长,行署文化局在望江华阳镇办了一个小说培训班,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下船后他坚持要我在华阳停留一下,吃过午饭再走。我婉拒,因为这次之前仅仅是和他说过几句话而已。他不理会我要赶回长岭的借口,爽朗地笑着说:“你总要吃中饭的是不是?”
说了几个小时的话,我能记得的就这句话了。为什么能记住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是因为它体现的真诚打动了我?也许是的。我还能记住并且有身在其中之感的,是大轮上袅绕在他和我身体周围的那种潮湿温润的气息,和在华阳吃午饭时的雨声,以及盘子中宛如刚刚被雨洗过,而格外鲜绿的四季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样鲜绿的四季豆了。
这件事常常在我脑海中自动出现,所以几年前我曾经为此写过一篇散文。但在得知云程先生逝世消息后,我才知道,这件事常常在我脑海中自动出现,其实是因为这件事让我真正认识了云程先生,并且这认识在此后一直被证实。
虽然云程先生早年也从事文学创作,发表小说、散文约80余万字,但毕竟从1963年开始就专职写戏剧剧本,而我只写文学体裁作品,对戏剧剧本敬而远之,他和我在写作上的交集,仅有一次,这就是1999年因为黄梅戏《徽州女人》剧本的修改。
《徽州女人》编剧署名是刘云程、陈薪伊,陈是《徽州女人》导演,剧本是云程先生执笔的,据说剧本提纲还有一些唱词例如“雨打萍”那段是陈的贡献。《徽州女人》在合肥、北京试演请来观看的专家都认为剧本需要大改。几次修改再试演剧本仍然未能通过。时任省文化厅艺术处处长的唐跃、安庆市文化局副局长的盛志刚,都问我是否能帮忙修改《徽州女人》剧本,我因为从未写过或修改过剧本,没敢答应。在离预定公演时间大约只有20天左右时,唐跃打电话来说他来安庆了,吃过午饭就回合肥,在迎江寺素菜馆,韩再芬盛志刚都在,叫我过去见个面,我很警惕地说:我只是去看你,别提修改剧本哦。但是到了后,他们自有办法让我在一再拒绝后不忍再拒绝了。因为肯定是大改,某领导说我署名编剧的事他负责和刘云程、陈薪伊沟通,没有问题。于是饭后就去排练场看戏、拿剧本。陈薪伊不在,另一导演曹其敬对我说,不好意思,因为离公布的公演时间只有20天左右了,能不能两个星期修改好,留下几天时间给我们排练?我说行,我尽快修改。
晚上,在深圳的云程先生的回馈来了:天鸿要怎么改就怎么改,我放心!大改当然要署名。次日,他打电话来说的还是这几句话。不过后来我仍然没有署名,因为尽管曹其敬都说这样大地修改怎能不署名,韩再芬更是很坚定,但直到公演前夕陈薪伊都仍然坚决不同意。为避免此事恶化,兼之我想我以后也不打算写剧本,我主动放弃了署名。两天后我交出了修改后的剧本,改得最多的是第三场和唱词(不过有些唱词后来被领导改动了,我很迟才知道)。修改前阅读原剧本时我有三个感叹,一是云程先生真是了不得,没有故事的徽州女人被他写出了戏,一是李瑞环对戏剧有真见识,因为他看了试演后说第三场要大改。一是在排练场看完戏后韩再芬说尤其是第三场她在台上道白、唱词都找不到感觉,甚至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动作——这体现出杰出的艺术直觉。
云程先生一直没有问我打算怎么改,或者要看我的修改本也就是演出本。他是真正的对我放心。我都不知道他这个彻底放心的信心是哪里来的,因为他知道我此前不仅没写过剧本,而且也没有修改过剧本,完全就是一个生手在修改他这位著名编剧的大作。后来在安庆见面,他有些得意地对我说:“我对你放心没有错吧?改得好!”
曹其敬导演第一次阅读我的修改本后疑惑地问我:“你以前真的没有写过或者修改过剧本?”我回答:“没有。艺术都是相通的吧。”
云程先生应该是明白艺术都是相通的,所以才会对我修改他的剧本完全放心。
云程先生和我的心也是相通的,这种相通,似乎是一种天然的默契。
1999年6月,《徽州女人》在合肥举行首演获得成功。获得第六届中国戏剧节六项大奖、第九届“文华奖”、第十七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等众多奖项,《徽州女人》剧本获得国家级的“中国戏剧奖 曹禺剧本奖”——他三次获得这个奖。完全可以说,云程先生在戏剧剧本创作方面,在中国已经登峰造极,堪称大师。
云程先生长我21岁,尽管相处时交谈有如平辈,但我内心一直尊他为父辈,执弟子礼,尽管因为从1963年起他就是专业编剧,因而从未指点过我的文学创作。我尊敬的是他这个人,与他著名剧作家、戏剧大师的名衔无关。
他一直很瘦,但声音一直洪亮;他历来无做作地以平常显示于世,但其内心与人品巍巍乎有若云山。此为《老子》所言“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释,或者践行吧?
他是又一位因为他的逝世让我流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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