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走 的 姿 态
□谢思球
想从托尔斯泰和鲁迅的胡须说起。
托尔斯泰有一张很经典的照片,阴郁的脸,眼窝深陷,神情严峻,尤其是大胡子引人注目,雪白,蓬松炸开,根根立起,像是要夺路而逃。托氏出身贵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写作的深入,他越来越意识到,这身份就像是粘在身上的牛皮膏药一样,是一种耻辱。他决定要同自己的阶层决裂,然而这并非是一件易事。他为农民子弟创办了二十多所学校,在国家废除农奴制的前四年,就解放了自己庄园里的农奴。他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分给农民和穷人,并身体力行,布衣素食,参加农事。他在《忏悔录》中说,“有个时期我曾经以自己的才智、门第自傲,现在我知道了,如果说我身上有什么好的东西,那就是一颗敏感而又能够爱的善良的心。”晚年,82岁高龄的托氏还在谋划着一场出逃,他想永久地告别贵族生活,到农民中间去了此余生,结果却不幸病逝于一家小火车站里。
关于托氏的大胡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在我的眼里,它不仅仅是胡子,而像一场持续发生的雪崩。在这场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雪崩中,托氏的身份和生活都毁了,然而,他的那颗善良的心却通过作品永久地活了下来。
相比于我们见惯了的传统文人士大夫优雅飘逸的山羊胡,鲁迅的胡须就显得太特别了,它是冷硬的,突兀的,呈“一”字型,刚刚盖过上嘴唇,又粗又黑,一字排开,钢针一般,根根竖立,加上两道横眉,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性格的人。有人说他留着这样的短髭是受了日本人特别是他喜欢的作家夏目漱石的影响,这并不重要。这一道冷硬的“一”字型短髭,正好代表了鲁迅的批判精神。从这样留有短髭的嘴里,说出的话必定是与众不同的。鲁迅对底层农民的了解远甚于托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先生的眼里,融入更多的还是悲愤,所以他的基本立场是批判。
之所以在这里说到托氏和鲁迅的胡子,就是想说明,托氏和鲁迅胡须的特点及其两位大师的写作姿态,对我们今天该如何进行乡土写作,会带来哪些有益的启示。乡土写作是一种良心写作,它面对的是“三农”,须要作家拥有拳拳赤子之心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同时,它又要求作家具备基本的批判精神。如果没有这种精神的烛照,乡土就成了风花雪月和宁静安逸的世外桃源。作家就无法写出乡土的真实性、复杂性和深沉性,更妄谈启迪和引导民智了。
一个贵族是很难写好农民的,所以托尔斯泰要同自己的阶层决裂;同理,一个胸怀怀旧之心的人也是写不好乡土的,因为乡土的主题远不仅是怀旧。随着社会转型,现代城市的快速扩张和城镇化的狂飙式推进,传统的农耕文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土崩瓦解,它带来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引发了国人的集体怀旧潮。于是,以散文为代表的乡土文学空前繁荣和热闹。乡土文学的写作对象应该也必然是乡土的变迁及其中人的思想、情感和命远。哪怕这个人已经漂泊到了城市。
枞阳作者章乐飞的写作无疑是乡土写作,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可以这样定性的。
近两年,章乐飞的创作变化较大。他和脚下的这片土地较上了劲,频频地深入家乡的山野和古镇村落,寻古迹,访野老,搜旧事。章乐飞是在故土上长大并一直在这里生活的,按理,他对家乡应该是很熟悉的。但这种寻访明显很有必要,它是再出发、再深入和再审视,带有创作和发现的目的。果然,乐飞写出了一系列家乡题材的散文,结集为《行走枞阳》。这些散文有别于他以往的创作,代表了他散文创作的实力和水平,使得他能够在当前的怀旧风中脱颖而出,呈现出鲜明的个人化风格。章乐飞常说自己是个老年人,但他的创作却呈现出了年轻的姿态。这是非常可喜的。
枞阳历史文化厚重,人文积淀丰富,是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富矿。对一名写作者而言,生于这方水土之上是有幸的。但正像作家叶兆言所说,文学是反对土特产的,地方特色并不是文学的标准。因此,是不是从事乡土写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好,写好汉语写作。我们既要能深入,更要能走出和超越。这是摆在每个从事乡土写作的作家面前一道严肃的课题。
最能代表乐飞目前散文创作水平和特色的,当算《牵着母亲晒太阳》和《湴湖写意》两篇。前一篇是写母亲的。父亲去世,年迈的母亲不得不告别生活了一辈子的农村,轮流随四个儿子生活。四个儿子分居上海、合肥、安庆和枞阳四地。于是,拄着拐杖的母亲不得不在四地来回奔波,出入城市小区,走进鸽子笼般的楼宇。可以想见,一个老人对此感到多么陌生和孤单。母亲像那些被移植进城里的古树一样,严重地水土不适。章乐飞家住五楼,由于是老式小区,没有电梯,母亲上下楼自然是步行。从一楼到五楼,七十五级台阶,对一个年迈且有脑血栓后遗症的老人来说,不啻于悬崖。母亲下楼一般要五至六分钟,上楼要七至八分钟,有时要更长时间,她执意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拒绝子女搀扶。一根乡土上的拐杖来到城里,它遇到的只会是坚硬而冰冷的水泥地面,再也没有了温暖的泥土。本文写出了一种况味,某种程度上,写出乡土的变化和命运。
《湴湖写意》属于另一种写法,它有了一定的思想深度。乐飞是这样写山水的:“古树荆棘,坟茔墓碑;屋宇楼台,鸡舍草垛;一条条田埂,一片片滩涂;一个个水凼,一汪汪湖面……看似凌乱,毫无章法。其实,它们之间有它内在的生存规律。不恣意妄为,不相互倾轧。宛若乡下谦和的老人,天冷了,就捂着火球溜达到背风的屋檐下晒太阳;天热了,就摇着芭蕉扇到树荫下乘凉。”
原来,山川地理,自然万物,山在哪儿,湖在哪里,村庄又在哪里,人又在哪里,都是有规则的。这规则说大了,就是自然界里看不见而全体成员又都在恪守的乡土秩序。这就是审视和再读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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