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头菊枝新

安庆晚报 2018-05-04 09:27 大字

学校菜地地头有两簇菊,春风送暖,冬日里枝干尽数枯萎的菊根从土里钻出了两大篷,受了前几日雨水的滋养,长势喜人,嫩绿可爱。上次回枞阳跟妻子提及地里的菊枝长得好盛,她说下次去学校折些新枝回来插栽,转而又改口说不了,那东西栽在盆里长不好,我心有感触地应道:也是。

某年秋的某天,我们一家三口去一朋友家玩,他家后门空地上摆放着二三十盆各种花卉,甚似壮观的花卉展。妻素来爱花也爱养花,赞赏不已,友便送了我们几盆,其中就有一盆菊花,几朵已盛开,大部分花正打苞。嫩黄的、条状的花瓣排列整齐,向四周密布散开,到边缘处微微翘曲,质地玉一般,淡香飘逸。盛开的花朵大如小孩伸开的手掌,嫩似新儿肌肤,想触摸又怕伤其嫩质与美态。回校后,妻对这盆菊花格外钟爱,每天再忙也要凑到花旁仔细品赏一番。晴天搬至阳台,风雨天又搬回,每次都是它受到首搬的恩遇。我对它,也是喜爱有加,就连儿子也赞美它开得大方而不媚,热烈而不娇,雍容而不俗。有了它,我们那简朴的客厅也多了份典雅之气,脱俗之味。这种美妙的感觉与入心的愉悦一直陪伴着我们从微凉的中秋到些冷的深秋。它的花苞次第开放,最壮观的时候它仿佛就成了一位至高无上的王。可惜,寒风起,原本蓬勃的花瓣渐渐谢去,带着我们的无奈与不舍。本以为,它将彻底枯萎,没料想它竟然由耀目的黄慢慢变浅红,再深红,展尽了生命的另一种极致,才在我们的百般惋惜中庄严谢幕。

第二年开春,盆里的菊根发芽,渐渐地,长出了许多新枝。挖地时,我剪了几枝插到了地头。土壤松软,雨水丰沛,阳光充足,插下的枝条不久成活了,开始长高发新芽长新叶。当年的秋天,两处菊花迎着萧瑟的秋风开放,虽不多不壮观,但也够用心用情,其画图与意韵之美不逊去年。可是,家中盆里的菊花开得小多了,远不及去年的盛壮。我们始生出淡淡的又抑制不住的无可奈何,还有些儿失落的不快意。

第三年春,两处菊根发成了两小篷。当年秋,在秋风里如期盛开,重拾了当年的气韵,吸引了不少同事驻足啧啧称赞,那菊花好大好有情致。同事吴胜才君不经意间瞥见,欣喜不已,特地回家拿来了那种挂在脖颈上的高像素相机近距离多角度捕捉最诱人的细节。这次,屋内盆栽的菊,花苞不多,开出的花仅如铜钱般大小,完全失去了当年的绰约风姿。我们不禁对它淡去了当年的钟爱。

第四年春,地头的菊根生成了两大篷,当年秋简直开成了大黄菊的小世界,它们涌动的壮丽将周围的蔬菜都逼出了人们的视线之外。喜爱的人不惧杂草荆棘蜿蜒前来近旁细细观赏,以为美绝,或声赞,或默叹,或拍照发朋友圈炫酷,或与之亲密合影留存一份美好。

中间某年,我们搬到了枞阳居住,也剪了几根菊枝插在了花盆里,养在了新家里,但当年开出的花没能给我们带来如约的惊喜,小小的,没了昔日的神韵。但地头的菊花却越开越烈,韵味年胜一年。好在我还得如期回校工作,可谓人菊缘未了。

今天来地里种菜,地头新发的菊枝快两筷子高了,大家挨挨挤挤地长在一起,分享阳光雨露,努力将春的内涵展现到极至。但盆里的菊早没了,连根都烂在了土里,我们已不记得哪只花盆曾是它安身立命的家。唉,它的家早换了新主人。幸好,它的生命在野外的地头寻得了好住处,生命的光彩在那里不曾打折地延续。

同样的基因不同的个体,在盆里,在屋内,哪怕百般呵护,它还是速盛速衰直至消亡;在野外,风寒里,雨雪中,不需任何护佑,它的筋骨被反复残酷地磨砺,却变得越来越强健。不只在今天,其实早在几年前,菊就以它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状态启喻了我:生命生于该生处,自然顺性生长才能生生不息,尽展生命的极致与荣耀。任何一厢情愿的违性逆理都将是“温柔”的伤害,“甜蜜”的无情,甚至愚笨的毁灭。

有句话抵挡不住地流出:地头菊枝新,寒秋花事频;生命两极处,理存喻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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