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春韭茬茬鲜 □叶森岚

年前，母亲说屋后的露台空着怪可惜的，不如种菜。于是她便寻了几个大泡沫箱，到田野去提了园土，一桶一桶地填满，再往里头栽几头大蒜，插几颗葱苗，撒下香菜、韭菜等菜籽，每日在露台上忙忙碌碌地松土、浇水、施肥、锄草，重温耕耘和劳作的快乐。

立春过后，露台上一脉新生的嫩芽便迫不及待地从泥土里钻出了小脑袋，长满了畦畦绿月。没过多久，嫩韭就窜出一拃长，红中泛紫的俊俏身姿精神抖擞起来，叶片挂上盈盈露珠，裹挟着湿润的泥土芬芳，汨汨流淌着诱人的春色。

春韭长到半尺高便可割头茬了。割韭菜的刀子一定要锋利，而且刀子不能挨着根部，这样会伤到韭菜，后面就长不好了。母亲总是在稍微离根部两三公分的地方，把一抔春韭拢入手中，齐刷刷地切断，再轻轻抖落几下，把隔夜的露珠弹开。割完韭菜，还要在根部撒入松软的碎土，有时母亲会烧一点草木灰覆盖在上面，她说：“草木有本心，善待它，才有富饶的回报。”

母亲虽不懂“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意境，却深谙“三月新韭胜似肉”的食趣。她把割来的韭菜洗净，放在案板上切开、剁碎，瞬间，浓郁的清香不绝如缕，一股撩拨人的春天的气息挤满了厨房。然后放点炒熟的鸡蛋、木耳、虾米、盐巴搅拌均匀，不论是包三鲜饺子还是炸韭菜盒子，都是人间绝配。吃到嘴里，仿佛带着昨夜淅淅沥沥的春雨的思念，从舌尖蔓延到了心底，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春天温柔的缠绵。

韭菜“剪而复生，久而不乏”，割了头茬，过不了几天，第二茬新芽又像密密匝匝的松针冒了出来，仿佛是回报着母亲对它体贴入微的照料，细细长长的韭菜一簇簇一绺绺，葱茏着越来越茂盛，叶似翡翠、根如白玉，蓬勃顽强的生命力让人心生敬意。这时最宜“调羹汤饼佐春色，春到人间一卷之”，清炒的韭菜、烘干的浒苔、炒香的花生芝麻碎，再佐以胡萝卜、荷兰豆、香菜等时蔬，裹成饱满的春卷，一口咬下去，鲜香扑鼻，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再往后的日子，韭菜越割越旺盛。韭菜炒鸡蛋、炒香干、炒虾仁、炒百合、炒豆芽，或者凉拌韭菜、韭菜粿，都成了我家餐桌上的家常菜品，每一道菜都让我们赞不绝口，果然是“春韭入馔百味佳”。母亲经营的小小一方菜园，竟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饭桌上，父亲讲起了“韭菜”的典故。西汉末年，王莽篡位，杀死了汉平帝，还想杀掉汉平帝16岁的儿子刘秀。刘秀逃亡到安徽亳州饥渴难耐，受当地农户夏老汉相救，夏老汉为其炒无名野菜充饥。刘秀说，此菜救了我的命，就称为“救菜”吧。后刘秀匡复大汉王朝，称帝天下，遂封夏老汉为“百户”，赏地千亩，专门种植“救菜”，直送皇宫。但总觉得“救菜”作名不合适，就按照韭菜的形象造了一个“韮”字，后人又把“韮”简化为“韭”，从此“韭菜”便名传于世。

如今，这流落民间的韭菜，一味清蔬胜却无数山珍海味，那萦绕舌尖的味道，是乡土自然的野趣，是坚韧蓬勃的生命力，是母亲给予我们的爱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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