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的诗情
《挑灯夜行》
□ 李樯/安徽文艺出版社
将李樯近期的诗作仔细读过去,总觉得他是个矛盾的人,有许多说不清的纠结。
我在他的“写在双胞胎儿子十二岁生日”组诗上盘桓流连了很久,这是一组有关故乡、亲人的作品。像双胞胎儿子,这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能拥有的幸福:“我只是觉得/能用上‘你们’这个人称/是件开心的事情/对同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有的甚至/连用个你的对象都没有。”这组诗显然来自于某次触动,使得李樯停下脚步,使自己驻足于眼前的场景,并将这一场景纳入了自己的宗族血脉之中。他要告诉孩子们他们的名字,并且赋予了命名者的情感与希望;他还要告诉孩子们共同的祖先,并且在诗行中将孩子们带到了祖先的面前,“我们的祖先都化成了泥土/只有那一小座坟茔/还紧紧守护着/我们家族的卑微/和沉默”(《祖先》)。还有父亲,还有故乡,还有他们的出生……要说的东西实在太多。在现实生活中,这一过程可能是漫长的、零散的,是家常的,一切都没有伪饰,也没有将其崇高化和庄严化。这是一种态度,当我们将生活当作诗时,它就是诗。
其实,作为一种态度和诗歌方式,日常生活的诗情化在李樯的创作中已成为常态,所以,我们时时可以在李樯的笔下见到那些熟悉的场景,恍如我们自己的经验,它们所透露出的情感亦如我们内心可能产生的感动。“孩子们,小心车辆/小心撞到别人/小心不要在冷风里戏耍/小心迎面/飞来的东西/小心晃动的物体/小心微笑的陌生人/小心石块和老虎/小心黑暗……”(《学步车》)这样的关怀和叮咛,不是成年后的我们对下一代关心的接力?再如《深秋的打麦场》,这是日常生活的另一种场景,犹如摄影和默片,每一个有乡村经验的人都曾经历过:
那天早晨的雾下得真大
我从稻草庵子里钻出来
花剑正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
朝打麦场南边的玉米地一阵吠叫
稻草杆浸着一层露水
那种濡湿后的颜色
和昨晚的梦境颜色一样
被镰刀割过的茬口
还在向空气里散播着
香甜的气息
这时花剑又跑到打麦场的东边
对着浓雾吠叫几声
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影一闪而过
浓雾、草庵、犬吠,近处的打麦场,远处新割的麦田,恍如亘古,只是那一闪而过的自行车影才让人回到了当下。有时,场景中的人会陷入沉思,这往往是意义显露的时刻:
妈妈在磨她的菜刀
爸爸在磨他的镰刀
我们一家人的吃食
在磨刀石上流淌
磨啊磨,一辈子
妈妈还在磨菜刀
爸爸还在磨镰刀
(《磨刀石》)
这是场景,也是叙事,既是当下,又是历史,既是写实,更是隐喻。这就越来越接近日常生活的诗意化了。
起于日常生活而又不止于日常生活。我未曾对李樯的诗歌创作做过整体研究,所以不清楚李樯诗歌发生的源头,他是在一开始就从日常生活出发,抑或是其后返身其中?不管情形如何,目前这样的状态是值得称赏的,不急不躁,游刃有余。我知道,如何处理诗歌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是许多诗人都曾经面临、或需要面临的难题,其结果也不一样,一些人永远身陷其中,一些人绝尘而去。若问我的立场,大约会推荐司空图的话:“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李樯或亦以为然?(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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