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处长教我写文章
□李长在
我的这位老处长名叫马成邦。上世纪70年代,我在安徽省军区司令部当参谋。马成邦是我的处长,直接领导,顶头上司。
那时候马处长并不老,40岁刚出头。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是为人低调,处事沉稳,说话办事中规中矩。加上满头白发,鼻梁上架一副深度老花镜,斯斯文文。放眼一望,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夫子。
马处长小时候读过私塾,国学根底深厚,写得一手颜真卿。他在安徽省军区是著名的笔杆子,“三驾马车”之一。
我到他手下工作,纯属偶然。
1974年,我在安徽省军区警备营四连当文书。有一次被借调到省军区司令部参加会议筹备,我负责起草原副参谋长的讲话。我那年才20岁,哪会写什么材料,东拼西凑,写了十几张纸,送给军务动员处司参谋帮我修改。
司参谋正在帮我改材料,马处长找他有事,顺便问了一句:小司你在干什么?司参谋说有个战士写了一份首长讲话,我帮他看看。马处长说,战士还能写首长讲话,我看看。说着就把稿子拿去翻了翻。扔下材料,他交待司参谋:把这个兵调过来,调到我们处。那时候,马处长连我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马处长这一句话,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从最基层的连队,一步登天,调到了军级机关,成了马处长的弟子。
省军区凡是开大会,写大材料,都要成立材料组,马处长自然是组长。我名义上也是材料组成员,其实只是打打杂,跟着抄抄,但那也足够让我骄傲了。
那时候没有电脑,全靠一支笔,所以会写材料的人称为“笔杆子”。一份材料短则几千字,长则上万字,别说写,抄一遍也是头晕眼花手腕麻。马处长要求特别高,不但字要工整整齐,还不能有错别字,发现一个错别字,一张纸撕掉重来。所以我抄材料特别小心认真,生怕抄错。一边抄一边学习一边思考,慢慢也就进入了情况。
看我有点开窍,马处长让我动手,先从简单的“通知”开始。我写个初稿,马处长修改,我再抄。我用蓝笔,马处长用红笔。修改过后我一看,红字比蓝字还多。但是越往后来红字越少,马处长就表扬我进步了。
马处长看我不断进步,认为“孺子可教也”,就开始向我传授真经。每次写大材料,他都把我叫到办公室,认真研究文章的立意、布局、结构、提纲、语言等,然后让我去拉初稿。初稿出来了,他又认真细致地修改,一边修改一边告诉我为什么。他老人家是把自己几十年的经验积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
马处长的文章立意高深,逻辑严密,文字简洁,语言朴实,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尤其是他倡导简短,反对啰嗦,很符合上级关于说短话开短会的要求。这一点,我倒是得到了他的真传,继承了他的风格。多年以后,有人夸我,长在的文章有套路,什么路?马路。马路者,马成邦之路也!
我刚有点进步,就飘飘然起来,以为什么样的材料都不在话下。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知道天高地厚,有时候马处长改我的材料,我还不太服气,以至于发生争执。马处长从不介意,只是有一次悄悄地提醒我:小李啊,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是对的,但要注意态度和方式方法,别忘了,我是你的处长!我一看处长真生气了,也有点害怕,连说是是是。
马处长不但文笔好,而且人品好。如果哪份材料写得好,首长满意,他就说,这篇文章是我们处小李写的。如果写砸了,挨了首长批评,他就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从不往我身上推。这一点,让机关很多参谋羡慕不已,说我摊上了好处长。
几年后,马处长提升到宿州军分区当副司令,我顿失依靠,心有戚戚然。马处长对我说,以后你要单飞了,我相信你,你能行,没问题!临别一席话,让我大受鼓舞。马处长调走了,我沿着马路继续往前走,一走就是几十年。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又是几年后,我也当上了小领导。当了领导就可以不写材料了,有人帮你写。但我写了几十年,一下子刹不住,还是忍不住自己动手。凡是重要材料,我自己的讲话,从不让别人代劳,自己动手干。我手下的参谋,从来不要加班搞材料。
后来,后来我退休了。退休后想写也写不成了,我就开始学写散文随笔。写着写着,也积累了几百篇,忍不住附庸风雅,出了两本小集子。我把我的书送给马处长,老人家高兴的了不得。他年事已高,耳朵眼睛都不大行了。他拿来放大镜,一字一句地读,一边读还一边做笔记。读完后,他给我用毛笔写了一封信,对我大加赞赏,还给我指出了20多个错别字。他说,这要在过去,我就让你撕掉重写了!
现在,我也是奔七的人了,仍然放不下笔,隔三差五写一块豆腐干。有老友劝我,这么大岁数了,歇歇吧,写啥呀!我说,不行啊,马处长等着看我的文章呢,我这是在做作业啊!
(附记:马处长今年92岁,在蚌埠军分区干休所休养。他没有病,只是老了。我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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