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要实现超越,一定会实现超越”
人物简介
孙昊:来自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四十一研究所的“珠城工匠”。从事移动通信技术研发工作多年,在工作中勇挑重担,带领团队开展技术创新,先后担任“LTE-APro终端一致性TTCN测试集开发”、“5G终端综合测试平台开发”等多个国家科技重点专项及行业重点项目总体负责人,把握全球移动通信发展方向,刻苦钻研5G通信专业技术,解决了多项技术难题。带领团队研制的产品成功打破了国外对我国5G通信技术,尤其是终端测试技术的封锁,使我国移动通信测试技术达到国际领先水平。
2014年获安徽省科学技术奖三等奖；2016年获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科技奖一等奖；2017年获安徽省科学技术奖二等奖；2020年被评为中电仪器“优秀共产党员”。
“部分核心指标已超越国外产品”
深读周刊:可以给我们讲讲您开发的5G终端综合测试平台么?您负责的工作包括哪些方面?
孙昊:用通俗的语言来描述,我们单位是做测试仪器的,可以理解为尺子,我们去量一个长度的时候,会用到尺子来衡量,但是做尺子的时候怎样精确尺子本身的长度呢?这就是我们生产测量仪器要做的事情,叫标准。我们在做的就是这个类似于设置标准的工作,就是测试仪器的研发生产。具体到您刚才问到的我负责的部分,目前是第五代移动通信,也就是老百姓熟知的5G,5G包括很多东西,比如基站、手机、网络等,我们做的是终端测试、基站测试、物联网测试等。
在第五代移动通信的整个大产业链里面,中国目前最缺、最关键的瓶颈、最被国外“卡脖子”的,有两个环节。第一个是芯片,这是大家熟知的、也容易理解的。第二个就是测试仪表。这两个环节能够妥善解决,中国的移动通信产业链从4G到5G就会发展很好,但这两个关键环节都长期受制于人。芯片,受制于美国、荷兰等国家。其实测试仪表我们也受制于国外,这个就得仔细说说。
在手机制造领域,其实手机生产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快到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一部手机从单板、到贴上每一个器件,到检测,到最后整机出来能够出货,时间不超过一分钟,这个生产速度是以秒为量级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准确地测试出这部手机的所有性能是否符合要求、各项功能能不能正常使用,这其中留给我们测试仪表工作的时间就是按秒来计算,这就要求我们的测试,一是效率要非常高,二是准确度要非常高。也就是说这把尺子不仅要量得准,还要量得快。而且这个速度以后还会越来越快,要求还会越来越高。研发生产出能够达到这种要求的测试仪表是一个难点,这个难点突破了以后,中国就拥有了自主的5G终端综合测试仪,这就是去年我带队研发量产的这款产品。有了这款产品,会大量节省中国5G终端制造商的成本,也让国外失去了在这个环节“卡”我们脖子的手段。
通信行业标准更新换代非常快,随着需求的变化,标准的迭代越来越迅速,所以这款产品的研发到投入使用的过程非常快。去年这款测试仪表的研发已经完成,去年下半年已经开始在某些知名品牌的旗舰机生产线上批量地使用。
深读周刊:既然是“卡脖子”的技术,那么实现突破一定非常难。
孙昊:是的。而且不仅是研发难,研发出来之后也并不是一劳永逸了,后面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拿后续环节来说,仪器仪表不像货架上的商品,买回去自行使用就好。而是要根据不同芯片、不同手机、不同基站等,要分别进行适配,需要跟每一条生产线、每一种芯片去适配,所以适配也是我们的重要工作。目前全球手机制造的仪器仪表领域,最好的是德国一家公司,它已经占领了中国80%-90%的市场,价格很高。他们的仪表从4G开始就在占领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市场,一直到现在,还在跟不同的线、不同的芯片适配。因为芯片、标准在不停更新换代,所以要跟着迭代不停,随时根据情况和要求更新。
中国移动通信的产业链,定的目标是3G跟随、4G同步、5G超越,作为仪器仪表领域,我们也希望在5G能够超越。要想把国外的仪表打出中国,我们就要做到同样的产品,我们测的速度比他快、测的指标比他优、误测率比他低,同时价格要比他低。现在我们已经有了好产品,也已经拿出来在一些具体的标杆生产线上有了示范,目前已经连续使用6-8个月了,在很高端的旗舰机生产线上跑。事实证明,我们的产品指标性能已经全面对标国外,甚至有部分核心指标已经超越了国外产品。但还是有一些国产终端厂商,还不信任国产的测试仪器仪表。
仪器仪表正常的话三年左右就会有一批要更新换代。因为它在生产线上24小时不停机,再加上本身迭代非常快,高强度、大数据量,所以寿命正常3年左右,长一点5年,事实上很多企业等不到这么久就要更换,因为有扩线等需求。所以3G到4G、4G到5G这样的整体换代的时候,就是重要的时间窗口,德国仪表把美国仪表从中国终端生产线上打出去,就是在3G到4G的时间窗口,所以我们希望能够抓住4G到5G这个时点,用我们的产品替代国外产品。从现实说,去年下半年开始,市面上一些高端手机的生产过程,其实已经用的是我们的测试仪表,不再是国外的。
“憋着一股劲,实现仪器仪表梦”
深读周刊:负责这么高精尖的技术突破,您个人和整个团队,都需要非常艰苦的付出吧?
孙昊:说艰苦,确实艰苦。重点攻关这款产品的时候,有一个月左右,我们团队的工作节奏是“937”,就是早上9点干到凌晨3点,一周7天。在搞研发、重点领域攻关的时候,我们基本上都是这个状态,一年可能有好几个月,工作时间都是早上9点到夜里11点/12点,一周7天,很多小伙子就睡在办公室。我因为经常有重点任务,所以这样的工作作息是常态,基本上家里我管不了。我去年连续7个月出差,家里只能靠爱人和孩子理解。前年,孩子腿摔断了住院治疗,但我有紧急任务,第二天早晨要出差,我也放心不下孩子,想多陪陪孩子,就拖着行李箱在医院病房陪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离开。搞通信的,出差时间多、跟家人相处交流少,太正常了。大家能坚持下来,是对通信感兴趣。把工作当成兴趣爱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做的时候就会不觉得累。我鼓励孩子的时候,经常引用一句电影台词,你心里有这股劲的时候,你每天想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心里没有这股劲的时候,你每天想的是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的团队,就是心里一直有这股劲,这股劲就是中国梦、我们的仪器仪表梦,我们认为自己可以实现这个梦,所以不认为苦或累。
深读周刊:除了能吃苦、不怕累,您的个人专业水平肯定也非常高,您是大学时就在这个领域钻研吗?
孙昊:我毕业于安徽财经大学,是学计算机的。2003年本科毕业进入所里,一开始不是做无线通信,而是做有线通信,2010年从有线转到无线,一开始是4G,后来到5G。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是我对通信比较感兴趣,接触了很多很多的标准,对这方面的研究也就越来越多。人一辈子就这么长,最多能工作到60岁、65岁,一定要做一两件让自己骄傲的事。我们通信测试事业部100多人,大家都有类似的想法。在5G的整个移动通信产业链里的两个核心关键短板,至少测试仪表这一块,我们一定要实现超越,也一定会实现超越,我们觉得自己可以完成超越。是这个劲,支撑着包括我在内的整个团队。
深读周刊:科技创新领域,用人单位很多都在要求研究生、博士乃至更高学历,这样的条件和要求是必须的吗?
孙昊:一定程度上是必须的,但没有必要每一个岗位都如此严格。有些企业会觉得自己招了多少985、211学生,多少研究生、博士、博士后,多少海归团队非常重要,它是可以代表一定的能力,可以在申请项目和支持时作加分项,但更重要的是合适的人在合适的岗位上。有些岗位必须要博士来做,硕士或者本科生确实无法胜任。但有些岗位,用一个博士的年薪可以请10个专科生,但这个博士的工作成果可能3个专科生同样能做到,有的岗位甚至可能是1:1的关系,那为什么所有岗位都要找研究生甚至博士呢?
通信行业变化太快,在学校里所学到的只是理论知识,更多的部分要靠进入企业之后再培养、自我再提升,这是一个持续成长的过程。就我们单位而言,各种院校毕业的都有,北大、浙大、天大,博士、硕士、本科都有,关键研发环节是以高端人才为主,但是我们的营销、技术支持、乃至部分研发环节中,同样也有一些普通院校的毕业生。现在我们也在进行招聘,很多学生来了之后感觉很没自信,其实大可不必。我们需要的确实大部分是拔尖人才,但这不意味着不需要其他人才。每类人才到我们这来,都可胜任不同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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