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代的乡村化石 评许俊文《红蜻蜓，绿蝈蝈》
近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自然村逐渐消失，保护乡村已刻不容缓，这也正是作者创作《红蜻蜓，绿蝈蝈》这部小说的初衷，用文字来“打捞和拯救”那生命源头的乡村记忆。作者将小说分为春夏秋冬四卷共计24章，每卷都以节气的变更为主轴，然后发散为与节气密切相连的物候习俗以及人事安排。天地人因节气而紧紧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
《红蜻蜓，绿蝈蝈》在乡村记忆之中也嵌进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童年书写。童年书写即作家对童年时光的回忆性重塑，童年是人生之根，不仅仅因为童年是每个生命的源头，更因为童年时光奠基了每个人的思想和情感。而艰难时代里的童年书写更有意义，因为更加显示出生命的积极力量和美好情愫。
这部小说选取的童年书写时间段是五年级下学期到六年级上学期。作者很显然就着节气从春到冬的安排，以至于没有像很多儿童作品那样把小学毕业作为重要的时间节点。小学毕业是离别和升学的时刻，可谓童年最重要一课。不过，小说也写了四位提前离开班级而去的小朋友。最先离开的是“银行”，在父亲金三被狼咬伤发病溺亡后不久，“银行”就辍学并开始为生产队放猪挣工分了。起先“银行”仗着父亲金三因而在班上也是很不得人心。可当他辍学后小朋友又都不计前嫌宽容以待。接下来一个是因为算术竞赛成绩优秀而跳级读初中的孩子“得我”。可是“得我”这一形象带给这群小朋友们的是残酷的离别：死别。“得我”成功从五年级跳级初一，却不幸身患绝症死于县城中学。小朋友们捉了九十九只红蜻蜓隆重地为其送葬。另一个是万书记女儿万贝贝，虽然县文工团来招人时万贝贝考得最差，但还是被录取进县文工团。万贝贝的离开，小朋友们似乎无动于衷。可当他们去县城时，邂逅万贝贝的那一瞬间，大家又变得友好起来。最后一位是苦命的小女孩喜鹊，因为继母打算将其嫁人，喜鹊找了一个机会不辞而别。喜鹊的不辞而别让小朋友们无限伤感。各种原因一个接一个的离开，有生离也有死别，让小朋友们渐渐懂得了爱和宽容。
标题《红蜻蜓，绿蝈蝈》悄无声息地透露出小说中的豆村孩子的童年是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童年。春天钓泥鳅、夏天逮蝈蝈、秋天捉蜻蜓、冬天堆雪人。他们除了上学，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大自然之中劳动和游戏，虽然世事艰难，但这些孩子却都纯朴可爱。红蜻蜓绿蝈蝈何尝不是这群可爱的孩子们的象征，在大自然怀抱里自由飞翔、尽情歌唱！而比较起来，班上那几个吃“商品粮”的孩子则有些歪门邪道。作者有意将大自然视作小朋友们的一个校外课堂，大自然教给孩子们的最大品质便是率真与纯朴。
与大自然相对应的另一校外课堂则是“社会”。人世变迁的无常，官民关系的复杂与微妙，在小说中也被有意突显出来。好在“社会”在此书中并未形成一种对儿童的压抑性力量，相反，却促成了孩子们的悲悯与道义。这在迁坟事件中体现得最为明显。青大爷从小说一开始就与金三斗争，守护村外那二十七座无名烈士坟墓。青大爷的榜样激发了小朋友们的斗志。他们从大队到乡再到县，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最终成功地说服县民政局的领导。迁坟事件之所以如此浓墨重彩，想必也是与小说铭记过去的主题相呼应。我们是谁？我们从哪来？我们往何处去？这三个大问题环环相扣不可分离。如果遗忘自己的过去，我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何去何从！
《红蜻蜓，绿蝈蝈》也正是为了记住过去才诞生的！在此书中作者寄寓了太多的深情与道义，以至于内容与形式之间有一定程度的失衡。个人觉得有两个问题比较突出，提出来供大家商榷。一是小说过于戏剧化。一个人的成长是缓慢的，然而小说中在一年之内让过多的人（不仅有小孩也有大人）变得“成熟”起来。一年之内的人世巨变也过多，金三溺亡、得我病死、宋奶奶女儿上吊自尽等等，使得小说给人的感觉颇多戏剧性，有刻意之嫌。二是小说过于生活化。作者对大自然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和描述令人惊叹，然而这种“实”的强势却因为没有相应的“虚”来与之形成张力，这就导致小说可能性幻想维度的缺席。儿童小说，即便是现实小说，如果没有幻想维度，难免令人遗憾。
总体来看，这是一部既有散文味又有诗情画意的小说，其主人公与其说是以禾禾为首的一群小学生，不如说是豆村。因为小说自始至终都有一种野心，想要完整描绘出豆村的风物习俗人事变迁的全景图。毫无疑问，这是一部别具一格的乡村志，更是一部令人感动又伤感的儿童文学作品。期待作者在小说创作上有更精彩的后续！
《红蜻蜓，绿蝈蝈》 许俊文 著
安徽少儿出版社2020年6月出版
□ 张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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