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宿的夜晚

铜陵日报 2020-12-03 09:23 大字

□吴福堂

随铜陵“行者自驾·拉萨朝圣之旅”车队从云南进入西藏的第三天，我们按计划在昌都市的八宿县入住，晚餐自理。这里海拔已有3200米。身体没有发生传说中的“高反”，我有点自得。奔波了一天，本想晚上饮点小酒解乏。可领队一再告诫，不要喝酒，不要做剧烈运动，以免影响团队第二天的行程。任重道远，更艰难的征途还在后面。团队活动，遵守纪律是最基本的素质。好吧，听从指挥。

既然不喝酒，晚餐就简单点。不敢寻觅美食，怕它们把压抑住的酒瘾给勾上来。于是就在宾馆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草草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入睡时间尚早，有车友邀我去附近的居民区转转。日行几百里，在车内蜷了一天，腿脚都快僵了，甩甩腿正好可以放松。便欣然应允。

暮色初临。沿着一条细窄的“村村通”公路，我们向住房集中的地方前行。村口是一座学校。几栋平房合围成一个四方的院子。校门前竖有国旗，入口处有门卫把守。我们在墙外向里面观察：大多数教室是黑的，学生宿舍的灯基本亮着。一间像礼堂的屋子灯火格外通明，这里聚集了大约一百多人，人声喧哗。有大人，也有孩子。台上，一个教师模样的人正在慷慨陈词。这场景，我估摸是在开家长会吧。台上的老师（或校领导），声嘶力竭，像是在训斥；台下的家长和孩子大多则交头接耳，纪律有点乱。他们说的都是藏语，我们趴了半天墙根，一句也听不懂。

正要离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迎面过来，主动与我们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借着教室窗户射来的灯光，我打量着她：小女孩学生装束，背着书包，戴着一顶太阳帽，帽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差不多半个脸。光线有点弱，眉目看得不是很清楚。虽然没穿民族服装，并且说着汉语，但看她的肤色，基本可以断定是一位藏族女孩。“我们从安徽来，你知道安徽在哪里吗？”我答完以后反问她。小女孩摇摇头。我跟她解释说，你们课本上有中国地图吧，我们国家的地图像只大公鸡，安徽就在“鸡肚子”那里。小女孩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你是这个学校的吗？里面在开会，你怎么不参加？”我好奇地问。她说，开会的都是寄宿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家住镇上学校附近的学生不用住校，晚上回家睡觉。

“天都这么黑了，放学这么晚？”我的好奇还在继续。她告诉我，晚饭在学校吃，做完作业才回家的。

“吃饭要不要交钱？”

“不用的，一天三餐都在学校吃。”

“学校的饭菜好吃吗？”

“好好吃，比家里的好吃。”小女孩一边点头，一边还用舌头舔了舔了嘴唇，一脸满足的样子。

“那你们可比我们内地的小朋友还要幸福。我们家的孩子上学都是回家吃饭。”身边的车友有点羡慕地说。

我们交谈正欢。这时，又陆续凑过来三个小女孩，个头一个比一个矮。她们也是刚放学回家，分别上小学一二三年级。我们和她们一一招呼寒暄。她们见到陌生人，也格外的好奇，天马行空地问了我们好多问题。出于爱好摄影的习惯，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抓拍几个镜头。谁料那个起先与我交谈的女孩突然用双手捂住脸，迅疾地躲到路边的一辆泊车后面去了。一面躲还一面叫：“叔叔不要拍！叔叔不要拍！”那极不情愿的声音，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几个年龄小点的女孩也仿照她，像小鸟一样兀地躲闪开了，且都用双手蒙住了脸。

只是拍照啊，难道冒犯了什么民族禁忌？我一头雾水，又有点不甘地哄她：你们不要紧张，叔叔是摄影家，一定会把你们拍得很好看，保准让你们开心。

可她们一点不通融：“不行的，不行的，学校要求我们，不许随便让陌生人拍照！”原来是这样。我只好作罢。见我收起手机，女孩们才慢慢又聚集过来。

我和同行的车友私下议论，学校为什么这样要求孩子？我从一个新闻人的职业揣摩，可能是西藏这地方比较敏感，常有别有用心的西方记者进行歪曲性的恶意报道。不让陌生人随意拍照，或许就是为了防止那些无良者“挖坑”采访吧。车友说，老师也有可能是担心某些人擅自把孩子的照片晒到网上，或者用于商业宣传，这都会对孩子成长产生不利影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相信，学校这样要求，肯定都是从爱护和保护学生的角度出发的。

夜色越来越深了。这时，其中一位女孩的家长骑摩托车路过这里，他用藏语与孩子嚷嚷了几句，大约是催她早点回家吧。我们友善地与家长点头示意，他笑了笑，挥挥手，一踏油门先行离开了。

“阿姨，我给你取个藏语名字好不好？”个头大一点的女孩，与我们的女车友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好呀好呀！”女车友喜出望外。小女孩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说：“那你就叫泽娜卓玛。”“泽娜卓玛，好好听哟。”女车友开心地学念着，重复了好几遍。我假装吃醋地要求：“快给叔叔也取个藏族的名字。”个头最小的女孩子像是准备好了似的脱口而出：“你叫洛桑茨仁。”“洛桑茨仁，洛桑茨仁。”我反复学念了几遍，想拼命记下来。我不知道这个发音在藏语里是什么意思，但出自天真无邪的孩子之口，我笃信，它的喻意一定吉祥美好！

“你好，泽娜卓玛！”“你好，洛桑茨仁！”我和女车友相互之间用名字打趣。不标准的藏语发音，惹得几个女孩笑成一团。

该打道回府了。女车友意犹未尽，临别，又让几个女孩子再教一句藏语“再见”怎么说。“庆拢卓”“庆久bia”“嘎莫斯得悠久bia”几个女孩一下子给出了好几个答案。

“这些都是再见的意思吗？”“是的是的。”“那好吧，谢谢你们，庆拢卓，庆久bia，嘎莫斯得悠久bia！”我们笨拙的学舌，惹得女孩们前俯后仰，东倒西歪的样子，像被春风吹拂的几株小树苗。

趁她们不注意，我还是没忍住，悄悄取出手机，抓拍了几张图片。光线有点暗，图像有点虚，但这又何妨。我知道，此刻，孩子们的开心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是灿烂的，明朗的，它足以打动我，感染我，并且，会让八宿这个温馨的夜晚，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印。

孩子们，请原谅我的冒昧。我要把你们的笑脸定格在手机里带回家。你们要相信，在中国地图“鸡肚子”方位的“安徽”，一个叫“洛桑茨仁”的大叔，衷心地祝福你们，永远这么快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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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安徽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