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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刘 □李星涛

蚌埠日报 2020-09-10 08:11 大字

乡村一瞥姜秀娥摄老刘是我读师范时的数学老师,他1983年从安徽师范大学分配到五河师范,我1983年从头铺初中考进五河师范。我是数学课代表,和他接触的机会自然就比其他同学多了一些。

老刘性情温和,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从未见过他发火。老刘上课慢条斯理的,但讲课经常出错。有学生提出来了,他就会歪着头问:“哪里错了?你站起来给大家说说!”于是,提错的学生就站起来,指着板书上的错处,大声地讲解。这时候,老刘远远地站在讲台的一边,眨巴着眼睛,微笑地看着站起来的同学,耐心地听讲。

纠错的学生讲完了,老刘并不说话,而是凑近板书的错处,看了又看,然后又问另一位同学。“他纠错纠得对不对?正确的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当另一位同学说,纠错和解答都对时,他这才“哦”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似地说:“看看,不要盲目地随从相信,老师也有错误吧!”师范读了三年,老刘教给我们的课程内容有的已经模糊了,但他那些被我们纠错的部分却牢牢地记住了,至今也没有忘却。

2012年,我从乡下中学调到了教师进修学校(原五河师范)工作,和老刘成了同事。问起他当年为什么上课板书出错的事儿,他笑了,说:“当时,你们师范生的课本深度与高中生相比,浅显得多了,以你们的聪明才智自学就可以掌握了。如果我再不采用故意出错的方法来巩固加深一下,恐怕你们学过就忘了!”我一听,不由悚然,原来老刘讲课出错是故意的,目的是想借此引起我们的注意,这让我不由想起了心理学家盖耶的话:“谁不考虑尝试错误,就将错过最富有成效的学习时刻。”

别看老刘是教数学的,可个人生活却一点也没有条理。老刘的办公室有两间,里间是他负责管理的档案室,外间是他的办公室。档案室里存放的大都是原五河师范学生进校时的档案,整整齐齐的两大架子。与档案室相比,老刘外间的办公室却凌乱得让人不忍卒视。二十多平方米的屋里,到处都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同事的自行车气门嘴坏了,他从抽屉里扒拉扒拉,马上就找到了一个。阴雨天气,同事办公室的门变紧了,开关不方便。他马上就能从柜子里提溜出一个缝纫机的润滑油瓶,用棉签蘸一点,门的夹缝处上下一抹,门马上就听话了……长此以往,同事们都戏称老刘的办公室为“杂货铺”。

老刘是个小能人,手工活样样精通。课余时间,他曾自己开过一个小型的印刷厂,还和别人联合办过酱醋厂,但到最后都是血本无归。为此,老刘欠下了银行二十多万元的外债,每月工资只能领到百分之四十。一天,老刘对我说:“你喜欢写文章,可知道粪堆刘的传说?”老刘见我摇头,马上来了精神,说:“粪堆刘是我老家的村名。传说村东面有一大堆牛羊粪,生产队四五辆大车拉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见少。村里有位好奇的老者,觉得粪堆颇为神奇,便于夜里偷偷躲在粪堆附近观看。夜深了,老者发现从粪堆新鲜的缺口处走出来两个小银人,他们走到哪里,粪堆便随着脚步长到哪里!老者知道自己遇到了仙人,便以膝当脚,跪行至银人面前。银人不动,老者虔诚中伸出手来,本想摸摸银人。可眼见着银人就在手边,却无法摸到,只有许多光闪闪的银片,从银人身上‘哗哗’地落下来。”老刘说到此处,眼里放光,好像他已经变成了那个一夜暴富的老者。看着他满脸羡慕的表情,我不由心酸。心想,老刘一定是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才会想起这个传说故事!

2019年第一学期开学不久,老刘突然忙碌起来了。他从办公室领来了几百个纸盒子,开始整理起档案室里的档案了。他从旧档案盒里取出材料,仔细看过,整理顺当,然后打开一个新盒子,把材料放进去,盒面上重新写上名字,卡好盒子封口,再垂直地放到架子上。遇到1983年我们班的档案盒了,他把我喊过去,一张张打开档案,一个个地指着照片,让我看三十七年前班里每个同学的样子。他一边看,一边说出了每个人当初坐在教室的什么位置,现在又在哪个学校任教,或者在政府什么部门工作。老刘说起这些时,如数家珍,一脸的幸福表情,如水荡漾。

整整一周,老刘每天都埋在档案堆里。档案整理完的那天,老刘指着两排档案对我说:“看看,一个县四五千口教师,就这么几排纸盒子!”言之,貌若甚戚然。我问老刘,为什么想起来整理档案盒呢?老刘回答说:“我还有六个月零三天就退休了!以后再想看这些档案就不容易了!”

老刘快要退休了!他对学校的依恋之情也表现得越来越浓了。他办公室里的东西虽然依旧凌乱不堪,但地面却变得干净了。学校值班,人排不过来,他就主动要求多排一次。学校离县政府食堂不远,很多同事中午都在食堂吃饭,平时老刘从来不去。可现在却找人办了饭卡,一天三顿都在食堂就餐,中午也不回家休息,而是歪躺在办公室的皮椅子上,大声地打着呼噜。会计让他填写退休登记表,表已经拿来三四天了,可他总是推三阻四的,不愿意填写。每天下午放学后,他总是半掩着门,悄悄拾掇着办公室里的东西,一天收拾一大箱子,放在里间的档案室里。包扎绳子已经在箱子身上呈十字形状理好了,可他就是不捆扎。平时好和他开玩笑的同事见面问:“老刘,还有多少天退休?”一开始他还笑着回答:“还有五十多天!”可随着退休日子的日益逼近,再有人问起他还有多少天时,他只是笑笑,头一低,转身就走了。

离退休还有十几天了,老刘的话和他办公室里的东西一样,愈加少了。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他办公桌旁边的地上,很显眼地放了一箱酒。双休日,我请他吃饭,他就带上两瓶。一箱酒喝完了,不出三天,办公桌旁边又会出现一箱。喝掉了四箱酒之后,老刘的退休文件才发下来。拿到240个月的退休补贴工资单那天,老刘见到我,手指在工资单上用力掸了掸,说:“退休真好,一下子补发这多钱!”说完,我看见他眼里闪起了泪花。

为老刘送行的那天晚上,我和他的几位学生轮番敬他酒。老刘喝了满满三大杯,脸涨得通红。其间,他又为我们讲起了粪堆刘那个银人的故事。我说,明天我们帮你将你的六大箱子的东西运回家吧。老刘说:“不用了,昨天晚上,我自己已经全部运完了!”我们听了,纷纷将目光投向老刘。老刘低着头,有点伤感,灯光下显然比平时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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