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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传》

淮河晨刊 2020-06-05 07:29 大字

上期提要:清朝时期,南京一共有过八十三个两江总督。最初三位都是汉军旗人,所谓汉旗,基本上就是汉奸的意思。老百姓的观点可以变化,随着时间推移,南京人心目中华夷之分,不再是满人和汉人,而是中国人和外国人。经过三任汉人两江总督,天下越来越太平,接下来,两江总督的头衔,基本上落入满人囊中。

崇祯皇帝在北京上吊死了,大家仍然十分乐观,特别是听说“辽东总兵吴三桂疾驰至山海结虏入关,大杀贼十数万,夺其辎重无算”,竟然高兴得手舞足蹈。

南京人很快尝到“结虏入关”的恶果,接下来,清军不仅入关,而且立刻南下,立刻大兵压境,南明小朝廷说完就完。文震亨避居阳澄湖,清廷下达了严厉的剃发令,文震亨投河殉国,被家人救起,绝食六日而亡。读当年的一些文字记录,清军进入南京,正是雨季,虽然秦淮河水很大,内涝严重,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多像他这样投河殉国的事。可能此前的南明小朝廷也折腾得太不像话,南京人多少有些离心离德,不值得为那帮人去死。

还是回到文震亨的《秣陵竹枝词》,还是回到冬季的秦淮河枯水季节。秦淮河是南京的母亲河,因为有了这条河,就有了南京这座城市。有了这条河,南京城自然而然就活了。事实上,在一般情况下,我们通常说的秦淮河,都是特指内秦淮。它从东水关流向西水关,流向走了一个“V”字形,从东北端开始,向西南流去,河道的最南端是镇淮桥,然后又蜿蜒向西北。镇淮桥位于聚宝门内侧,也就是今天的中华门内,因为紧靠南门,亦名南门桥。

南京人并不太在乎秦淮河是从哪里流过来,反正它缓缓流过,经过了这个城市。除了内秦淮河,南京城里水道曾经很复杂,有运渎,有青溪,有杨吴城濠,还有金川河。说起来,有些水系现在已不复存在,然而毕竟是南京城历史的一部分,永远都不能抹去的痕迹,它们当年“皆与城外各河脉络贯通,既便客货往来,兼资居民汲饮”。

秦淮河在城东的通济门外与护城河汇流,经东水关流入城内,与内秦淮河相通。外秦淮河沿城墙外侧,在城市西南角分道,也就是在赛虹桥那里一分为二。自水西门城外的石城桥,至西北隅龙江关抵达长江,这一段称之为下河,长十五里,“为漕盐挽运及闽浙各省商货必由之路”。自中华门城外的赛虹桥,至西南隅西新关通往长江,这一段称之为北河,长十二里,“为民田灌溉所赖及安徽、江西、湖广各省行旅通津”。

要想把历史上的南京水网图说清楚,很不容易。沧海变桑田,南京城的文明史,基本上是从一大片沼泽地,慢慢发展而来。遥想当年,在城北,玄武湖与长江相连,白茫茫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石头城也是临江,古人站在今天的石头城上,可以对着浩瀚的长江赋诗。南京城在一开始格局很小,东吴建都时开始都市规划,挖了一些人工河道,譬如运渎,譬如青溪,譬如北堑和潮沟。

用今天的眼睛看古时候南京,很局促很小气,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小。赤乌三年,“使左台侍御史郗俭监凿城西南,自秦淮北抵仓城,名运渎”。赤乌四年,“诏凿东渠,名青溪,通城北堑、潮沟”。运渎在西,青溪在东,青溪的遗迹还在,运渎现在已很难考证明白,查看老地图,在晚清至民国初年,今天的户部街淮海路铁汤池一带,还散列着大大小小的池塘,水道十分明显,沿洪武路一线展开,自南向东北延伸,因此研究者有理由认定,这附近很可能就是运渎故道。

简单地说,河道就是古时候的公路,必须四通八达。内秦淮河既是母亲河,同时又相当于北京的长安大街,是南京这个城市中最重要的主干道。河岸人家开始了这个城市的历史,河道纵横,水路交错,两岸人民要交往联络,就必须借助渡船,借助桥梁。以秦淮河最南端的镇淮桥为例,在东吴时曾被称为“南津”,为什么叫“津”,因为最初还没有什么桥,只是个渡口,陈作霖的《东城志略》上说:

晋立大航以与朱雀门对,故名朱雀航,实二十四航之一,至唐始有桥。

镇淮桥东北的秦淮河上,有武定桥,有文德桥,有利涉桥,这些桥和六朝古都没关系。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只是唐朝时风景。没有人说得清楚朱雀桥的准确位置,在六朝时它只是一座浮桥,到了清朝,已经沦为传说,“野草溪花媚晚凉,残基犹说晋咸康。镇淮桥北无遗址,何处当年廿四航”。武定桥“在大功坊右”,始建于南宋淳熙年间。也就是说,南京吹嘘起来挺风光的这桥那桥,它们的历史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久远,唐之前并没有镇淮桥,南宋之前没有武定桥。

文德桥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地点是在江南贡院以南,紧邻夫子庙,基本上可以算作南京当年最热闹的一座桥。“跨文庙泮池之上,蒋山真面,青翠扑人”,这一段河流是十里秦淮精华之所在。位于桃叶渡的利涉桥,也就是相传为东晋王献之送爱妾之地,它的历史更短,到了清顺治初年,江宁一个叫李正茂的知府才在这里建桥,最初是座木桥,康熙时一度改为石桥,后来又改建为木桥。

镇淮桥往西北去的一段秦淮河,显然没有东北方向热闹,不热闹也必须还得有那么几座桥,挨个数过去,有新桥,有上浮桥,有下浮桥。新桥名新其实很旧,原名万岁桥,它的历史倒有些悠久,竟然是六朝遗迹,早在齐梁时期就有,北宋改为饮虹新桥,俗称新桥。然后是上浮桥和下浮桥,所谓浮桥,顾名思义,最初应该是漂浮在水面上,这肯定会影响通航。

丰富的水路交通,给了南京最充分的水上便利,然而有利必定有弊,有水利就有水患。水患注定也会困扰这座城市,秦淮冬尽不堪观,桃叶官船搁浅滩,到冬天枯水季节,秦淮河通航首先会成为问题。当然,随着城市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变化,陆路交通变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便捷,水路通航渐渐已不是太大问题。甚至老百姓的饮用水,也变得无关紧要,大家已习惯了喝井水。对于城市管理者来说,与枯水相比,南京这个城市所面临的真正水患,很显然还是发大水,是内涝。

为了调节南京秦淮河水位,在利涉桥东北方,也就是内秦淮与青溪交汇处,设有一个限制水位的东水关,直接控制进入南京城的水量。东水关为砖石结构,共有三层,每层十一券,共三十三券。所谓“券”,就是门洞,俗称为“偃月洞”。上面二层安置守城的将士和储藏物资,最下面一层调节内秦淮河水位,中间的铁栅栏可以防止敌军从水路偷袭。

东水关修建于明朝,它与玄武湖南侧的武庙闸一样,至今仍然还在发挥作用。它们与城墙完美融为一体,在中国建筑史上堪称一绝。秦淮河水流到了东水关,在这里一分为二,一股顺城墙外侧流淌,成为护城河,另一股穿过水关入城,便形成了著名的十里秦淮。

从线路上来看,入城的水流自东水关进,再蜿蜒向前,经过西水关出,绕城大半圈,是非常合理的设计。

下期看点:处理水患一直是南京城的最大问题,六朝时秦淮河两岸,为防止河水侵蚀,曾用木栅栏筑起高堤。考古发现,在御道和皇宫内外,有规整的六朝砖修的明沟。皇宫里还有暗沟,暗沟也都是砖砌。在今天南京图书馆一带,发现了深埋的六朝排水管道,说明当时已相当讲究,只是生产力水平有限,还不足以抵御大自然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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